“艾露娅，你别太自大了！”卡莫娜猛地爆发，一把推开她的肩膀，“我警告你，你只不过是个平民，放任你在我们贵族的选举中捣乱已经算一种仁慈，如果再敢插手伊芙琳大人的血统问题……并非我，会有人把你从帝国抹除！”
“哈……”艾露娅咬紧牙关，眼角飙出泪水。卡莫娜那一下刚好触及了她的伤口，神经传来的痛楚让她险些晕厥过去。
不过，她至少确定了一个事实——倘若伊芙琳身份泄露，有人比她更着急。
“你，我，还有伊芙琳大人自己。”卡莫娜平复着呼吸，“圣伦茨的学生中，有三个人知晓情况，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个小时。
“好啊。”艾露娅勉强稳住身形，“我来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吧。”
“说。”卡莫娜有些迟疑。
“现在有第四个人已经知道了。还是个能把它广而告之的人。”
“谁？！”
“一个记者。”艾露娅停顿一下，“在校报工作。”
“你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不。她跟踪我们到雪岩镇，可能想搞点花边小料，却无意记录了伊芙琳血脉觉醒的场面。”
“该死。”卡莫娜又开始咬指甲了，“胆敢给伊芙琳大人添麻烦的家伙——我会让他们好看！”
“你想怎么做？”艾露娅问。
“先威胁。如果那个人执迷不悟，就——”
卡莫娜把手伸到脖子上，然后比了个“斩”的姿势。
“不直接除掉吗？”艾露娅脱口而出。然后，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种话会从自己嘴里蹦出来。
“报社也算有人撑腰。不到万不得已，毋采取绝对手段。”卡莫娜靠着墙，叹气，“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报社的首席记者，是个女生，名叫薇尔。”艾露娅说。
如此一来，也算解除掉被威胁的处境了吧。
那个记者想要胁迫她，艾露娅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于是就把麻烦甩手给了卡莫娜。既然她这么看重伊芙琳的秘密，那就让她去跟那个记者交涉吧。
只是……
晚风掠过，她抱住发寒的膝盖。消瘦的身体下，艾露娅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主动提出了要“除掉那个人”这么荒唐的意见……连日的疲惫……到底让她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啊……
一想到自己刚和学校真正的黑暗打了个照面，还想要握手，艾露娅就一阵心神不宁。她堕落了吗？明争暗斗中，她也开始跃跃欲试这些下作的手段吗？
艾露娅……不要这样……
她对自己小声说。
“你们在聊什么？记者？和伊芙琳——大人有关吗？”
耳边突然传来轻柔的一声，宛若银铃。
……
……
……
夏洛特回来了。
但这话并非出自她口，而是身旁一个兰花般优雅、提着草篮的贵族少女。
虽然算不上风华绝代，但至少也有小家碧玉的柔媚。紫罗兰色的头发垂落到不盈一握的纤腰，整个人像是伊洛菲尔工匠打造的人偶。
“凯瑟铎·塞西尔，卡莫娜的朋友。”她提起裙子行了个礼，面带微笑上前握住艾露娅的手，“你一定就是赫赫有名的艾露娅·兰斯洛特吧。”
“我在门口碰到她，这个人说是来看望伊芙琳的，就和她一起进来了。”夏洛特解释道。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话题？和记者有关吗？”凯瑟铎显得特别好奇。
“不……没关系的，就是随便聊聊！”卡莫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么晚了……凯瑟铎小姐还不休息吗？”
“啊，我来送些点心，毕竟自从进入学生会以来，承蒙伊芙琳大人的照顾。”她抬起手中的篮子，“里面含有特制的草药成分，对伤口愈合有帮助——我能上去看看吗？”
“对不起！不……不行！伊芙琳大人还在休息！”卡莫娜一口回绝。
“哦，真抱歉。”凯瑟铎侧目，“那这位艾露娅小姐——”
她故意延长了声音。
“你和她谈了什么？”艾露娅凑近夏洛特，小声询问。
“就——就是今天上午咱们和卡莫娜谈的啊，”夏洛特低声细语，“她是个很友好的贵族学生，看上去不像坏人，而且还把点心分给我吃呢。”
「很友好」吗？艾露娅在心里重复着夏洛特的话。
“那个——伊芙琳大人只想见艾露娅——”卡莫娜不好意思地弯腰，“所以——”
“我懂了。恕我无礼。”凯瑟铎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庭院的圆桌上放下点心，转身离开，“卡莫娜小姐，既然你照顾伊芙琳大人需要耗费不少精力，就把这几天的公务都交给我吧。”
“好的。”卡莫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晚安。”
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
……
……
沉寂的夜，清冷的月光，被打翻的银碗和拷在腕上的锁链。
伊芙琳在柔软的床榻上扭动。被褥下，捆住身体的金属虽用丝绸包裹，在奋力的挣脱中仍硌得她生疼。这些附魔的镣铐压制了她的龙族血脉。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女。
“可恶……”
她已经喊了一天一夜，嗓子几乎哑掉。无论再怎么用力，都徒增痛苦。
少女把脸埋在被子里啜泣。一个月后，帝国的魔法师将彻底消除她残存的记忆，并把她转移到一个新的地方——永远也见不到艾露娅的地方……
又要回到从前了吗。
像埋在沙漠般苦涩的日子，任何同龄人的娱乐都无法唤起她的兴致，无论是人们的膜拜还是夸耀，对她而言都如过耳旁风。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华衣？美酒？音乐？
不，这些都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她总感觉自己的拼图好像少了哪一块似的，盲目追寻，可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它唤作何物。
直到在入学典礼上远远看到那个女孩的脸，她才意识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伊芙琳想要的——内心缺失的拼图，是将那双清澈如海般的眼眸的主人——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