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不久，榊原雫收到了东云雪绘的消息，让她去学生会办公室一趟。

“今天还要去社团吗，小雫？”风早琉璃一边整理书包，一边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低头回消息，便又补了一句，“你现在还受着伤，不如早点回家休息吧？”

“不是社团的事。”雫摇了摇头，“东云学姐找我，说让我去一趟。”

“东云学姐……”琉璃顿了一下，语气轻了些，“是为了小泉学姐那件事吧？你之前一直在医院，她也没机会见你，现在大概是想正式给你们一个说法。”

“……可能吧。”雫耸耸肩。

她倒是不觉得雪绘还会喊自己过去当女仆，都受了比较严重的伤了，怎么着也得体谅一下自己吧？

正好，她也想借这个机会把辞职的事提上。

“那我先走啦。”琉璃背起书包，朝她摆摆手，“明天见，小雫。”

“嗯，明天见。”

目送琉璃离开后，雫站在原地，脑中来回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辞职”这两个字说得不那么刺耳。

正想着，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轻得像是风吹过耳边。

但雫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她没在意。

直到——

“榊原同学，有人找你哦！”

“咿呀啊啊啊啊啊——！”

雫猛然抬头，只见月岛光站在门口，浑身紧绷，慌张地低着头，旁边热心同学帮她喊完雫的名字后，她迅速缩成一团，整个人几乎快贴到门框上去了。

“小光？你怎么来了？”雫快步迎了上去，神情中带着一丝诧异。

这确实少见，光从没主动来她的班级找人，以往都是她跑过去找光。

“就、就是……”光低着头，用一根食指紧张地戳着另一只手的指节，“我、我收到东云学姐的消息了……让我去找她……可我……有点……怕……”

声音轻得像蚊子，带着小小的颤音。

“原来你也收到了啊。”雫柔声笑道，“那正好，我们一起去。”

她回到座位拿起书包，轻轻拉了拉光的手臂，语气温和又自然：“走吧。”

两人肩并肩走出教室，身影在夕阳下拉得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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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夕阳从门缝透入，洒下一抹温暖而寂静的光。

窗外金色的光线斜斜洒进来，在书柜与办公桌之间拉出一条条细长柔和的影子。

东云雪绘坐在桌后，低头翻着一本厚书，阳光映在她垂下的睫毛上，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幅静物画。

“叩、叩。”

雫轻轻敲了敲门。

雪绘抬起头，声音淡然却清晰：“请进。”

“东云学姐，你找我们有什么事？”雫带着光走进来，率先开口。

“之前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医院探望，是我失礼了。”雪绘合上书本，语气平稳，“关于小泉的处罚，老实说，我原本是建议让她退学，但很遗憾，我在董事会的影响力还没强到能拍板。小泉家也动用了关系，最后他们只做出了这样的处分。”

“那……你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吗？”光小心地问。

“他？”一提到那个男人，雪绘语气立刻带上了几分不耐，“他忙得很，这种‘小事’怎么可能管，于是就扔给我处理，但我没用他的名字来给那群理事会的东西施压，所以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但如果不是学姐出面，恐怕连这点惩罚都没有。”雫苦笑，“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

“这不是感谢的问题。”雪绘低下头，眼神微垂，“这是我该负责的，也是我的疏忽。”

空气短暂凝滞。

忽然，光轻声开口：“东云学姐，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雫和雪绘皆是一愣，但雪绘很快点头：“可以。”

雫没多问，径直转身离开，还顺手关上了门。

刚靠在门边，身后却传来细细的声音。

“小雫……对不起，能不能走远一点？我不想让别人听见……”

“啊，好的。”雫一愣，立刻点头，随后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给灯织发消息。

“呼……”光轻轻吐气，反手将门反锁，转过身来，重新站到办公桌前。

她的眼神清亮，神情比刚才更为专注和沉稳。

“那么，月岛同学，你想和我说什么？”雪绘坐直身子，目光中透着审视。

光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小心酝酿措辞。

“东云学姐，你……怎么是看待小泉学姐的？”

“怎么看待她？”雪绘思索片刻，“最初觉得她是个挺受欢迎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小雫出事了，你其实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另一面，对吧？”

雪绘点头，如实回答：“没错，她在校内的行为表面上一直无可挑剔。我找人调查过，能查到的都集中在她升学前或校外的部分。而且，就像茜那篇被删掉的帖子里写的那样，都是‘听说’，没人站出来作证。”

光低下头，声音渐低。

“……那你觉得，如果那次不是小雫受伤，而是她继续欺负我，你会发现吗？或者，会有人发现吗？”

这句话仿佛投下一块石子，击中了某个无人触碰的漩涡。

雪绘的手缓缓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眼神飘向窗外，看着黄昏的天光。

“……我不知道。”

“嗯……不知道啊。”光笑了，那笑却像极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看来，就是没人会知道了吧。”

雪绘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没什么。”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只是……那天之后，我一直做噩梦而已，梦里面没人帮助我，和现实比起来，挺绝望的。”

雪绘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歉意，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声开口：

“我……会想办法让她退学。”

“已经没关系了。”光的语气忽然轻快了些，像是把什么沉重的东西放下了，“谢谢你，东云学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解开了我的疑惑。”

她朝雪绘深深鞠了一躬。

“如果没有特别要和我跟小雫一起说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雪绘的声音叫住。

“等一下，还有一个……只想问你一个人的问题。”

光停住脚步，回头：“东云学姐，请说。”

“你觉得，那些梦都是真实的吗？”

光沉默良久，像是在审视这个问题，也像是在回望自己。

然后她抬头，嘴角轻轻一弯：“也许吧。”

她顿了顿，又说：“东云学姐，你喜欢看科幻小说吗？”

雪绘点头。

“按照科幻小说的说法，或许我的梦就是一个平行世界的映射，真的存在一个欺凌没有被发现的世界线。

也许我梦见的，就是那个世界的我……在那里一直被欺负，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帮我，最后梦的结局是我受不了了，选择自杀。”

她说得像是在谈一场虚构的理论，语气轻松，眼神却毫无笑意。

“嘛，总之只是个梦，不用太在意。”她再次鞠躬，这次动作更轻，却也有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就先走了，等会儿我会叫小雫进来。”

“咔哒。”

门关上。

雪绘凝视着那扇门，手指缓缓收紧。

她思考着光说的内容，她的话彻底坐实了自己之前的一个想法，但依旧是那样，只能验证一次，后面的都无法解释。

“真是的，我到底是什么还在想这些啊。”雪绘自嘲地笑着，“居然还在对父亲抱有期待？不早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混蛋了吗？”

………………………………

楼梯口，雫正低头打字，没察觉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小雫。”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抬头，看到光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和东云学姐聊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啊？哦，好的！”雫慌忙收起手机，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嗯，明天见，小光。”

光挥了挥手，看着雫走进办公室的背影。

直到那扇门彻底合上，她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褪去。

唇角僵住，眼神失了焦。

风从楼道缝隙里灌进来，拂起她鬓边一缕发丝，也吹乱了她原本平稳的呼吸。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还保持着刚才挥别的姿势，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垂下。

想着楼顶，脚步迈开，先是平稳，却不知为何越走越快。

她仿佛想甩掉什么，像在逃跑。

一步，两步，三步，节奏越来越快。

心跳也跟着鼓噪起来。

喉咙发紧，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呼吸开始失控。

楼梯拐角处，她的脚步几乎变成了奔跑。

眼眶发热，鼻腔一阵酸涩。

她努力抿紧嘴唇，但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像是只要有人喊她一声，她就会立刻崩溃。

再多走一步，再慢一秒——

她就会哭出来。

她冲到天台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弯折的铁丝，手指有些麻木，却依旧迅速而熟练地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她一把推门而入，反手重重锁上。

风猛地扑来，带着傍晚的凉意，像无声的拥抱，又像某种残酷的嘲讽。

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靠住门板，背脊一寸寸滑落，最后瘫坐在地，抱膝蜷缩。

然后——

她终于爆发了。

那不是眼泪滴落的静谧。

而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声嘶力竭，带着撕裂喉咙的痛楚，从胸膛最深处吼出来。

像是某道残酷压抑的防线终于溃堤，恐惧、屈辱、无助、悲伤……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那不是单纯的情绪宣泄。

那是一场深埋心底、无声忍耐太久的控诉。

像是对命运的，绝望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