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睛。
周遭不再是呼啸的风声与翻滚的云海，而是真真切切的山石草木。
放眼望去，仙山巍峨，直入云霄深处，不见其顶。
奇峰怪石间，琼楼玉宇隐现，飞瀑流泉，虹桥横跨。
偶有仙鹤唳空，清越悠扬，回荡在山谷之间，更显空灵寂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灵之气，吸入肺腑，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噗通。”
李玄第一个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
莫锦之也好不到哪里去，扶着旁边一块山石才勉强站稳，小脸煞白，嘴唇紧抿，强忍着没有呕吐出来。
季白长倒是适应良好，毕竟有前世的记忆，早已习惯。
他看了看狼狈的二人，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师尊。
奇怪...
师尊的遁术...怎会变得如此差劲？
李玄缓了好一阵，才感觉魂魄归位，他凑近季白长，压低了声音问道：“白、白长兄...这仙家的冯虚御风之术，都是这般要命的么？”
季白长嘴角抽动了一下，拍了拍李玄的肩膀，安慰道：“习惯就好。”
李玄苦着脸，心中却再也不想体验一次刚才那魂飞天外的感觉了。
凌霜在前引路，未发一言。
三人紧随其后，穿过几道玉石拱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极为宽阔的白玉广场，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流云天光。
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上书“道德”二字，笔力遒劲，似有道韵流转。
广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些锦衣华服的少年男女，神色间或忐忑，或期待。
显然也是与他们同样刚拜入仙门的弟子。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仙门收徒看重出身。
天下何其之大？
凡尘俗世，生灵亿兆。
修士们精力有限，总不能一处处去寻访有资质的弟子。
大多数接引之人，都会在各处重镇设下考较之地，消息最先传到的，能最快赶来的，自然是这些近水楼台之人。
真正流落在外的璞玉，若无机缘，确实难入仙家之眼。
像凌霜这般，亲自搜寻的，也不过是少数。
当然。
前世若不是这般，他季白长也不会有机会拜入道德仙宗。
所有的一切，终究是绕不开一个‘缘分’二字。
不多时，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弟子快步迎了上来，先是恭敬地对凌霜行了一礼：“见过凌霜师叔。”
随后目光扫过季白长三人，道：“师叔，按照宗门规矩，新入门的弟子，无论何人引荐，都需先测试灵根资质，方可登记造册，分配去处。”
凌霜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道德仙宗传承万载，规矩森严。
除非是掌教至尊亲自带回之人，可免去此节，否则即便是元婴真君，带回来的人也得按流程走一遍。
季白长前世他入门时，也是如此。
只不过如今他修的《东壁十二卷书》，资质有所提升，可究竟到了哪一步，他自己却也说不上来。
对于这入门前的资质测验，他倒是颇为期待。
那青袍弟子见凌霜应允，松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路：“师叔，这边请，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若是无事，可随我至这边歇息...其他师叔们都已经到了。”
然而，凌霜并未移动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季白长身上，“测试之后，在此等我，不要乱跑。”
话音刚落，不等季白长回答。
她身形一晃，便如一道流光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青袍弟子见凌霜离去，态度便随意了些，对三人道：“三位，请随我来，先到那边排队等候。”
三人连忙跟上。
季白长领着李玄、莫锦之二人，跟着那青袍弟子走到广场一侧。
一眼望去，少说也有数百名少年男女在此等候。
“嚯，这阵仗可真不小。”李玄到底是王府世子出身，见惯了大场面，最初的紧张过后，好奇心便占了上风。
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压低声音对季白长道：“那边那个穿金丝蟒袍的小子，你觉不觉得眼熟...是大玥王朝的太子吧？还有那个，那个被一群人围着的姑娘，气派得很，貌似是大玄国的二公主......”
季白长倒是有些诧异，看了李玄一眼。
这李玄倒是知道的不少。
李玄提到的那几人，前世他略有耳闻，确实都是些背景不俗的王孙贵胄或修真世家子弟。
这些人消息灵通，根基深厚，大多与仙门有些关系。
能拜入道德仙宗，并不奇怪。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空旷的广场上，仍显得格外清晰。
“听说了吗？南诏国那位三皇子也来了，据说天生剑骨，资质非凡。”
“何止是他，东海那边的蓬莱仙岛，也送了几个好苗子过来。”
“啧啧，今年竞争可真激烈，也不知我们这些凡俗出身的，有没有机会...”
“放宽心，仙门收徒，看的终究是资质悟性，家世只是锦上添花。”
各种各样的议论传入耳中，大多是关于哪些人天资卓绝，哪些人背景深厚。
李玄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莫锦之则安静地站在季白长身后半步，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李玄听了一耳朵八卦，终于想起正事，他凑近季白长，“白长兄，方才那位师兄说的测试灵根资质......这测验，究竟是测个什么名堂？”
他虽是亲王世子，但自幼生长于凡尘俗世，对修仙界的事情，可谓一窍不通。
季白长侧过头，看着李玄和同样投来探询目光的莫锦之，耐心解释道：“所谓灵根，乃是修士感应，吸纳天地灵气的根本。”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说得浅显易懂：“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天赋，一种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桥梁。绝大多数凡人，体内五行混杂，灵根驳而不纯，甚至根本没有灵根，自然无法感应灵气，更遑论修炼。”
“而能够踏上仙途之人，或多或少都具备灵根，灵根属性，通常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体内拥有的灵根属性越少，便意味着灵根越是精纯，修炼起来速度越快，成就也可能越高。”
季白长伸出手指比划着：“五行俱全的，称为伪灵根，修炼最慢，拥有四种或三种属性的，是杂灵根，稍好一些，拥有两种属性的，便是真灵根，已算不错，而其中最为难得，也最为上乘的，便是......”
他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莫锦之，缓缓道：“天灵根，只拥有一种属性，精纯无比，与对应属性的天地灵气最为亲和。这种资质，千年罕见，万中无一，乃是上天真正的宠儿，只要不中途陨落，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李玄听得似懂非懂，咂咂嘴：“这般说来，这灵根好坏，岂不是天生注定？那岂不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有些丧气。
季白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天资固然重要，却也并非全部，心性、悟性、机缘，缺一不可，莫要多想，且安心等待测试便是。”
话虽如此，季白长心中却清楚，对于初入仙门的弟子而言，灵根资质几乎决定了他们最初的起点和宗门内的待遇。
自己，如今又会是何种灵根呢？
他望向前方负责测试的区域，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块巨大的测灵石，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测试。
即将开始。
......
某处洞府。
凌霜立于洞府中央，目光扫过四周。
一张琴随意搁在角落，几卷玉简散落在寒玉床边，角落里甚至还堆放着几块未经打磨的炼器材料......
往常，这些都不算什么。
可现在，等过了测试，长儿便算是真正拜入她的门下。
她自然不会让他去住外门那些嘈杂的弟子居所。
她的长儿，只能在她身边。
只是此处......
凌霜伸出手，想去整理那几卷玉简，却又顿住。
这该如何摆放？
横着？
竖着？
又看向那几块材料，她是不是该将它们收起来？
这位杀伐决断、威震仙门的元婴真君，心头莫名升起些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