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长再临城郊别院，不过是离开几天，这地方，倒是又生出了几缕杂草，更显荒凉。
他负手立于院中，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马蹄。
一人一骑，奔驰而来。
来人一身锦袍，跨下白马神骏非凡，顾盼之间，自有一股贵气。
正是李玄。
他翻身下马，面上带着兴奋，人未走到季白长身边，嘴里已经开始快速说个不停。
“白长兄！可算等到今日！这两日我可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季白长笑了笑，道：“这么心急？倒是我害了你了。”
“白长兄说笑了...我当日回去跟我爹娘一说，我爹当时就瞪着眼问我是不是昏了头，后来听我仔细讲了，才半信半疑，连夜寻人打听仙宗的消息，还说若是真能拜入仙门，定要在家中设宴三日，广邀宾客，好好庆贺一番！我娘更是夸张，说什么祖坟冒青烟，李家要出真仙了！”
季白长笑了笑，并不接话。
李玄兀自说了个不停，又道：“说来也怪，我娘平日里最是信佛，烧香拜佛从不间断，可这次，却说什么佛门不如仙门，仙道才是正途，还说什么要将府中佛像都换成道祖神像，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叹了口气，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离开过京城，更没离开过我爹娘身边，这一去仙门，前路如何，是福是祸，心里头......还真有点七上八下。”
季白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道在前，自当勇猛精进，些许离愁别绪，日后回望，不过尔尔。”
李玄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白长兄说的是！是我矫情了，对了，就咱们两人？”
“还有一人。”
李玄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对！是还有一人！是谁？是哪个朝中大臣的子女，还是宫里......”
话未说完，小径尽头，便缓缓走来一道瘦弱的身影。
莫锦之穿着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与李玄的锦衣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她脸上仍带着未消散的淤青，看到院中的季白长和李玄，她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走了过来。
“公子。”
“来了？”
季白长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莫锦之身上，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情景。
“那日与姑娘所言，可还记得？”
莫锦之沉默片刻，抬起头，直视季白长的目光，“我记得。”
“仙途漫漫，步步荆棘，姑娘可曾想好？”季白长又问。
莫锦之目光扫过这破败的别院，扫过自己满是补丁的衣裳，最终落在季白长身上，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
李玄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问道：“白长兄，这位姑娘是？”
“莫锦之，阿锦姑娘。”季白长介绍道，“亦是此次同入仙门之人。”
李玄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释然，朝莫锦之拱了拱手，咧嘴一笑：“在下李玄，见过阿锦姑娘。往后咱们就是同门了，还请多多关照。”
他性子爽朗，倒没什么门户之见。
莫锦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季白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并未说话。
她依旧有些拘谨，或者说，是刻意保持着距离。
季白长也不以为意，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
李玄闻言，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莫锦之也攥紧了衣角，目光望向天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三人静立院中，一时无话。
只有风声，还有各自胸腔里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半盏茶的功夫。
天地间，风声忽然静止。
三人同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天而降，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玄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莫锦之更是绷紧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季白长抬头，嘴角微扬。
来了。
一道白虹，自天际破空而来。
一道绝世身影，悄然立于别院上空。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墨发如瀑，随风轻扬。
容颜绝世，清冷如霜。
凌霜，到了。
“弟子季白长，恭迎师尊。”
那道白虹倏然下降，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央。
凌霜的身影，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三人面前。
近看之下，更显风华绝代，眉眼如画，却冷若冰霜。
不过，她看也没看李玄与莫锦之二人，而是将目光放在季白长身上。
虽然这两日，她都在偷偷窥视着季白长，但终究，不如近距离所见。
重新见到日思夜想的身影，凌霜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愉悦。
“嗯。”
看了许久，她终于心满意足。
“这便是你寻来的人？”
终于，她舍得抽出一眼，看向季白长身后的二人。
李玄身上倒是一扫而过，未作停留，落在莫锦之身上时，却多停顿了刹那。
季白长直起身，笑容温和：“回师尊，正是，这位是李玄，是弟子故人，这位是阿锦姑娘，资质上佳，欲入仙门求道。”
凌霜微微颔首，淡声道：“根骨尚可。”
这尚可二字，自她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评价。
只不过，这其中，莫锦之所占的比例有多少，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李玄闻言，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几分激动，连忙学着季白长的样子躬身行礼，却因紧张，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莫锦之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微动，也是行了一礼。
凌霜却是没有理会，只对季白长道：“既如此，走吧。”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扬。
一道柔和的白光自她掌心涌出，瞬间扩展开来，将三人笼罩其中。
脚下大地急速远去，京城轮廓在视野中飞快缩小。
这种感觉，季白长并不陌生。
神行术。
与寻常的遁术不同，神行术乃是金丹之后，才可施展的遁术。
日行万里，不过易如反掌。
可要达到师尊这般速度...
他前世耗费百年苦修，亦难企及。
李玄初时脸色煞白，紧闭双眼，片刻后，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随即猛地瞪大。
只见下方山河倒转，云层在脚下翻涌，速度之快，远超世间最快的骏马。
“我的老天爷！这...这便是腾云驾雾么？！”
莫锦之亦是第一次经历此等景象，她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自镇定，没有失态尖叫。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季白长的衣袖，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景物，将这震撼的一幕牢牢刻入心底。
这便是仙家手段。
这便是她即将踏上的道路。
季白长感觉到衣袖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去，见到莫锦之的神情，心中微动，刚想开口安抚两句。
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师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但她的视线，却落在了莫锦之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上。
停留了一息。
仅仅一息。
随即，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下一秒。
周遭护持的白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