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了挣胳膊,想要挣脱季白长的搀扶。
季白长没有松手,反而扶着她更紧了些,“伤口需要处理,在下正好略懂些医术,我进去帮你上药。”
莫锦之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厮说的好听,可她一介女子,怎么可能将人独自带回屋内。
只是抬起头,迎上季白长的目光。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清秀温润,眼神坦诚,没有丝毫恶意。
不得不承认,季白长的长相很好看。
特别是踏入修行之后,他的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质。
莫锦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露出屋内昏暗狭小的空间。
屋子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一个土灶。
屋顶破了一个洞,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勉强照亮了屋内。
季白长走进屋子,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眼中没有丝毫嫌弃。
莫锦之默默走到桌边,想要点灯,却发现灯油已经见底。
她有些窘迫地看了季白长一眼,低声道:“......家里没油了,有些暗,公子莫要见怪。”
季白长摇摇头,走到她面前,示意她坐到床边。“无妨,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莫锦之依言坐到床沿,局促不安地绕着手指。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坐好,别动。”
莫锦之身子一僵,终究没再反抗,任由他半蹲在自己面前。
昏暗中,季白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又撕下自己衣袍内衬一块干净的布条。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些。”
莫锦之下意识偏过头。
季白长一手轻轻扶住她的下颌,迫使她转回脸。
他的手指温热,触碰到她冰凉的小脸,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靠得很近,近得莫锦之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药膏带着丝丝凉意,涂抹在脸颊擦破的地方。
刺痛传来,莫锦之蹙了蹙眉,却咬着唇没有出声。
季白长的动作很轻柔,眼神专注,小心翼翼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开。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药膏涂抹时细微的声响。
莫锦之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上也渐渐升起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意,不知是伤口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她从未与一个男子离得这样近。
处理完脸上的擦伤,季白长的目光落在她破损的裤腿和隐约可见的血迹上。
“裤腿挽起来。”
莫锦之脸上更烫,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衣角,“不...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皮肉伤可大可小,若是不处理好,落下病根,以后走路都会不便。”
他这话戳中了莫锦之的软肋。
她迟疑着,终是慢慢松开了手,微微侧过身,有些笨拙地将粗布裤腿向上卷起。
裤腿下,膝盖处一片青紫肿胀,中间一道口子还在渗着血珠,混着泥土,看起来有些骇人。
季白长眉头微皱,没有多言,再次沾了药膏,俯身凑近。
这一次,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她膝盖周围的肌肤。
莫锦之猛地绷紧了身体,倒吸一口凉气。
那伤口远比脸上的要严重,清创的疼痛也更加剧烈。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他的手指每一次拂过,都像带着一股微弱的电流,让她浑身不自在。
莫锦之死死咬着下唇,将脸扭向一边,不敢去看他,只觉得膝盖那里又疼又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感,正顺着经络,一点点蔓延开来。
终于,他直起身,又撕下一段干净布条,开始为她包扎。
“好了。”
季白长打了个结,站起身,退开一步。
莫锦之如蒙大赦,慌忙放下裤腿,遮住那片让她心慌意乱的肌肤。
她低着头,闷闷道:“多...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季白长将剩下的药膏和小瓷瓶放到那张缺了腿的桌子上,“这药你留着,每日换一次。”
他目光扫过这间陋室,最终落在她身上,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你之后有何打算?”
莫锦之怔了怔。
在这世道,能活下去便是万幸,哪有什么打算可言。
她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季白长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心中了然。
他之所以出手相助,替她疗伤,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方才替她处理膝盖伤口时,他看似专注,实则已暗中引了一缕微弱灵力,探查过她的根骨。
结果令人惊喜,亦不出所料。
这位未来叱咤风云的女帝,身负千年难遇的单一天灵根,纯净无瑕,是修道者梦寐以求的绝佳资质。
如今三名弟子还缺一人,此女,正合适不过。
“寻常生计,困苦良多,你这般资质,埋没于此,着实可惜。”
莫锦之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疑不定,戒备地看着他:“公子...此话何意?”
季白长微微一笑,“我乃道德仙宗凌霜真君座下弟子季白长,敢问姑娘,可愿随我拜入仙门,修行大道?”
季白长?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莫锦之心头,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一时竟忘了膝盖的疼痛,也忘了方才那莫名的心慌意乱。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自称季白长的年轻男子。
季白长?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是似乎,是确实听过!
城南的人都在传,季家的大公子,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得了什么仙缘,被仙人带走修行去了。
据说,拜入的正是那道德仙宗!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半晌,才问出一句:“你...你说你是...季家那个...”
她的话语有些混乱,显然是太过震惊,以至于无法组织完整的语句。
“若京城只有一个季家,那便是我了。”
他承认得如此坦荡,反而让莫锦之更加不敢相信。
难道真是他?
那个传说中一步登天,脱离凡尘俗世的季家公子?
怎么可能!
仙人高高在上,凡人于他们,不过蝼蚁。
他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中的戒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浓了。
这世道,人心叵测。
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仙门弟子的人,说要带她拜入仙门,修行大道?
听起来就像是那些走街串士哄骗无知妇孺的伎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又摸了摸脸上刚刚的伤口,心中疑窦丛生。
她有什么值得一个仙门弟子如此费心?
“公子说笑了。”莫锦之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警惕弟看着他,“民女不过一介草芥,蒲柳之姿,哪有什么惊人资质?更不敢肖想什么仙门大道,公子一番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抬眼迎上季白长的目光,眼神倔强:“只是这等天大的好事,怕是轮不到我。”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不客气。
季白长闻言,却并未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身处底层,却不轻信于人,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这很好。
若是旁人听到仙缘在前,怕是早就叩头拜谢,唯恐错失良机了。
“轮不轮得到,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季白长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是你的根骨说了算。”
他上前一步,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道德仙宗收徒,看的不是出身,不是相貌,只看根骨与心性,你的根骨,万中无一,至于心性......”
“方才你面对那几个泼皮无赖,并未退缩,可见有勇,此刻面对仙缘,不卑不亢,心存警惕,可见有智,如此璞玉,若埋没于尘土,岂非天道不公?”
莫锦之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自己身上这些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具备的东西,竟会被人冠以这番评价。
季白长负手而立,突然看向屋外,“至于仙缘,并非遥不可及,你只需点头,前路便截然不同。”
莫锦之的心乱成一团麻。
一边是虚无缥缈、如同梦幻般的仙门大道,一边是触手可及、冰冷残酷的现实困境。
她该相信吗?
若是假的,她不过是空欢喜一场,或许还会惹上别的麻烦。
可若是真的呢?
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苦日子,想到颠沛流离的岁月,想到方才被围堵时的屈辱与无助......
离开这里!
摆脱这一切!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抓住!
“若...若我跟你走了,拜入仙门...是否...就再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
季白长闻言,并未立刻许诺什么,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悠远,仿佛透过眼前这破败屋舍,望向了无穷远处。
“仙途若成...过往种种,皆可斩去。人间苦楚,再难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