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着，像是被寒风吹动的烛火，这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代表着什么。
他低头看着怀中蜷缩的少女，那些暗紫色的结晶正在她脸上缓缓剥落，像是一张破碎的面具，每一片掉落的结晶都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露出下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
赫拉莉丝半跪在一旁，金色的圣光在她掌心流转，像温柔的溪水般包裹着希恩背后的伤口，纵使是她听到这个数字也无法保持镇静，施展魔法的指尖微微发抖，圣光时明时暗。
“可能是前任蚀暗圣女的数量。”
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沉重，往日轻佻的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知道她们会被替换......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希恩的手指轻轻拂过斯卡蒂缠满绷带的手臂，那些泛黄的绷带下掩盖的是已经完全结晶化的身体。
“你根本没想抓我......对不对？”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等的就是赫拉莉丝的圣光......”
闻言赫拉莉丝猛地抬头，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所以那个空间裂缝......”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回想起刚才闯入暗影空间时的异常——那个缺口太明显了，明显得像是故意留下的。
斯卡蒂没有回答，她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破碎的结晶从她眼角簌簌落下，在月光下折射出凄美的紫色光芒，像是一场小小的紫色雪，她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放弃执行本应的任务。”
希恩轻轻捧起斯卡蒂的脸，拇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结晶粉末，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寂静的空间里。
“为什么二百三十三个‘你’共同愿望是死去？”
斯卡蒂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闪电击中。
“我受够了......那些异端......他们有的只是......想保护家人......”
她捂住脸的手指关节泛白，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这不可能......人造圣女不应该有共情能力......”
赫拉莉丝不可思议地看着斯卡蒂，圣光在掌心明灭不定，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眼前的事实不容辩驳。
明明是制作出来的兵器，本应该不存在任何的情感，只需要严格执行任务就行，可是为什么斯卡蒂有了共情别人的能力，这并不符合设定。
“是姐姐们......给我的礼物......”
斯卡蒂抬起头，泪水冲开了脸上的结晶粉末。
在月光下，希恩第一次看清了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不属于兵器的悲伤，像是深秋的湖水，平静中蕴含着无尽的哀愁，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紫色结晶，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姐姐？是指过去的斯卡蒂吗？”
希恩轻声问，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斯卡蒂点点头，绷带下的手臂微微发光。
她颤抖的手指艰难地解开胸前的束带，露出心口处一个发光的符文，那符文形状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又像是一滴凝固的泪。
“这就是人造根源。”
赫拉莉丝瞳孔微缩，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每当一个斯卡蒂......结晶化后便会被废弃，体内的魔力根源会植入新的斯卡蒂体内，根源里面记载着上一任斯卡蒂的战斗经验。”
斯卡蒂的手指抚过那个符文，光芒中突然浮现出无数模糊的面容。
“根源容量有限......除了设定保留的战斗经验之外，根本存不下多少别的东西，她们明明可以留下自身存在过的证明......”
希恩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那些光芒中的面容，全都和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却又各有不同——有的眼神麻木，有的带着泪痕，有的嘴角含笑。
二百三十三个斯卡蒂，二百三十三段破碎的人生，此刻都在这个小小的符文里重见天日。
“她们选择了......留下收获的感情......一点点......积攒......直到我......”
斯卡蒂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符文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些素未谋面的“姐姐们”。
赫拉莉丝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身为人造圣女的斯卡蒂为什么会拥有了共情能力。
蚀暗圣女的生命短暂，就算积攒了些许情感，可这并不足以构成完整的人格，所以每一代斯卡蒂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将收获的一点点情感塞到根源里面，留给下一个斯卡蒂。
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下一个妹妹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冷漠无情的肃清兵器。
这些微末的情感虽然微不足道，但是积少成多，最后到眼前的斯卡蒂时，终于构成了完整的人格，纵使现在的她依然缺少属于普通人那丰富细腻的情感，却已经拥有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也就是同理心。
赫拉莉丝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昂贵的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她看到那些光芒中，有斯卡蒂在放过哭泣的孩子，有斯卡蒂在偷偷喂养流浪猫，有斯卡蒂在月光下独自起舞......她们小心翼翼的将收获的喜怒哀乐隐藏在根源深处，这些微不足道的“违规”，是历任斯卡蒂留给后继者最珍贵的遗产。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她急忙别过脸去。
“可是有了心......就好痛......”
斯卡蒂突然抓住希恩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希恩能感觉到掌心下急促而微弱的心跳，还有那些正在蔓延的结晶的冰冷触感。
这份情感是礼物也是诅咒，拥有同理心的斯卡蒂在日复一日的异端审判之中开始厌恶自己的存在，不想成为光明圣堂清除异己的工具。
“所以你决定通过伤害我让赫拉莉丝攻击你，让圣光将你净化，连同那无限轮回一同击碎？”
他终于明白了斯卡蒂所说的“终结轮回”的真正含义，那就是彻底让斯卡蒂消失，不会再有新的斯卡蒂承受这份痛苦。
“如果是赫拉莉丝动手的话，魔力根源就会一同毁灭，再也不会有新的斯卡蒂了。”
斯卡蒂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暗紫色的结晶碎片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簌簌掉落。
“可你的姐姐们真的希望看到你这样做吗？”
希恩的手指轻轻抚过斯卡蒂脸上剥落的结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斯卡蒂的身体猛地僵住了，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抓紧了破旧的披风边缘，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随着颤抖微微松动，露出下面已经开始结晶化的肌肤。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吧，如果魔力根源毁灭，她们存在过的痕迹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希恩向前倾身，手掌轻轻覆在斯卡蒂心口处的发光符文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就算没有了你，也会出现新的斯卡蒂、赫卡忒或是什么的，如果说真的想要结束这个轮回，那要被终结的才不是你，而是......”
他继续说着，手指轻轻拭去斯卡蒂眼角的黑色泪滴，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也渐渐提高。
“光明圣堂。”
斯卡蒂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雷电击中般后退了半步，赫拉莉丝也露出震惊的表情，红唇微启却没能发出声音。
一时间，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斯卡蒂低下头，白色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可能......你说得对，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抬起已经开始结晶化的手。
“不过我会拼尽全力......将这点记忆传承下去......”
斯卡蒂突然抬起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希望......你可以帮忙拯救下一个斯卡蒂......”
希恩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像是穿透黑暗的阳光。
“眼前就有一个斯卡蒂等着我拯救。”
他向前一步，双手捧起斯卡蒂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脸上剥落的结晶。
“为什么要救下一个呢？”
斯卡蒂愣住了，紫色的瞳孔中映出希恩坚定的面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希恩已经俯身吻了上去。
温暖的精神力如同春风般涌入，斯卡蒂感受到暖流所经之处，脸上的结晶开始大片脱落。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自此，蚀暗圣女小姐的眼里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