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转身时运动服拉链勾住了姑娘的手套,裂帛声在空荡车厢里格外刺耳。被徽章刺出的鲜血还在上面,殷红的好似一道长长的伤痕。
"这就是我的莫斯科。"阿列克谢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她却回应的是深深的迷茫。"喜欢哪里?普希金雕像?莫斯科河?还是这堆腐烂的钢筋水泥?"他踢开脚边沾满口香糖的报纸,头版字迹正被鞋印覆盖。
姑娘蹲身整理散落的手提箱,1956年的地铁票从《星火》杂志滑出。她耳后的茉莉香膏味突然浓郁起来,混着樟脑丸气息刺痛阿列克谢的鼻腔。
"他们说克里姆林的塔顶有永不熄灭的红星。"她擦拭镀金徽章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着睡在怀里的猫,"莫斯科大学的花楸树会落下诗篇,大剧院里赞歌永远歌唱。"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瞬间吞没车厢。他感觉姑娘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新烤面包的暖意。"那太好了。"他指着在地铁站醉倒的酒鬼,"和他们一样,来瓶伏特加,你看到的就是那样的景象。"
阿列克谢重新拉紧了运动服的拉链,他看见她正用伞尖拨弄座椅下的酒瓶碎片。琥珀色玻璃折射出无数个微小红星,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书上写了无数种未来..."她的指甲抠进伞柄的电木,"可为什么,我看到的莫斯科..."
阿列克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下的脉搏快得惊人。"听着,也许我也疯了。如果你还能回去,回到属于你的莫斯科去,别再让你的未来变得和我的生活一样。"
车厢中再次响起手风琴的旋律,是阿列克谢童年最爱看的那部电视剧的主题曲——《最美好的前途》。
От чистого истока в прекрасное далёко,
(我就从零点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
В прекрасное далёко я начинаю путь.
(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长的路)
Слышу голос из прекрасного далёка,
(有个声音来自最美好的远处)
Он зовёт меня в чудесные края,
(它在召唤我去奇妙国土)
阿列克谢轻声唱着,直到手风琴的旋律结束。姑娘的睫毛闪烁着,灯光把那一抹金色照的如此耀眼。"可爱的歌词..."她的声音颤抖着,"可您唱得像是...像是墓志铭。"
车厢顶灯随着颠簸明灭,阿列克谢看见她瞳孔里泛着水光。
"直说我唱歌难听就好了,或者说是该死的世道让它变成了那样。"阿列克谢从内衬里摸出了那张芭蕾舞剧票。"大概是85年吧,那时候我才12岁,我老爹陪我看一部电视剧的时候突然被电话叫走了。这首歌就来自那里,当时他给了我这张票,答应回来的时候会带我看歌舞剧。"食指戳着被磨损的濒临消失的《天鹅湖》几个字,"他没再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和理想一起烂在了切尔诺贝利,现在连这张见鬼的纸也开始腐烂了。"
姑娘低下了头,她的手套抚过座椅裂缝"对不起,同志....你叫什么?如果我能回去...说不定..."
"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格罗莫夫。"
"我是瓦列莉亚.伊万诺娃.齐明娜。"她将那枚徽章轻轻放在了阿列克谢的掌心"阿列克谢同志,我答应你,绝不让这个未来来临....那首可爱的歌,等我们再次相见在真正美好的前途,可以再唱给我听吗?"
阿列克谢的靴尖碾碎滚落的酒瓶盖,金属扭曲声盖过了他的低语:"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忘了吧,回你的莫斯科去..."当他再次看向姑娘所在的方向,那里却空无一物,仿佛从没有什么在那里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