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明白了,我可爱的西伯利亚姑娘,你需要有人带你看看莫斯科打破你那不知道嗑了多少才会产生的首都幻想?"阿列克谢拽着她拐出公园,姑娘的皮鞋踏过积水的窨井盖,溅起的水珠里悬浮着锈色尘埃。"看到了吗,这就是真实的莫斯科,你现在看够了。"

"听着,回你该死的幻想世界去,或者说回你那不知道为什么还和五十年前一样的新西伯利亚。"阿列克谢拍了拍运动服上落着的雨珠,冷笑不知何时噎了回去语气缓和了许多。“那里也许没有永远缺席的面包,没有把制服撑成**的肥猪,没有比卫生纸更廉价的供给券。"姑娘的睫毛在潮湿中颤动,瞳孔里沉淀着的是深深的沉默。

远处传来警笛呼啸,惊飞了普希金雕像头顶的乌鸦。

“同志?"她突然说话了,清脆的声音依然毫无阴霾。"刚刚上台的赫鲁晓夫同志说过......"

"赫鲁晓夫的玉米棒子二十年前就他妈烂在地里了!"阿列克谢运动服内袋里的天鹅湖门票被体温烘的发烫,化纤布料摩擦声淹没在雨落的脆响。

姑娘慌忙扶正胸前的徽章,镀金表面折射出的天空蒙着一层灰色的雾霭"怎么可能...同志你一定是做了个梦....那梦很不好...很不好。"

"做梦?如果是他妈做梦就好了!看看那些鬣狗!"他指着远处,那边面包店铁闸升起的声音诱发人群癫痫般的骚动,阿列克谢干笑着掏出了口袋里被雨水打湿的烟叼在嘴里,一副一切如常的神情。"这是现实!都他妈完蛋了的现实!卢布正在变成废纸,饿疯了的人们恨不得啃了那头长着地图脑袋的乌龟,现在你还想背诵多久不知道他妈多少年前的新闻?"

疾驰而过的伏尔加轿车溅起泥浆,姑娘却没有阻挡,任由那混着铁锈的脏水染黑了裙衬里的向日葵。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被水泥高楼遮住的天空,指尖抚过徽章凹凸的麦穗纹路,声音突然出现冬冰开裂的脆响:"同志,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阿列克谢凝视着阴云中若隐若现的克林姆林宫尖顶,红星的光芒早已被雨幕吞噬。"1991年,从幻觉里醒了?来吧,我带你看看真实的莫斯科。"他吐出被雨水泡发的烟丝,"谁知道要来的是不是他妈的莫斯科的最后一个冬天。"阿列克谢的靴子碾过散落的传单碎片,他拽着姑娘穿过广场时,发现大理石基座上的列宁铜像只剩两只铸铁靴子——昨夜起重机卸走雕像的轰鸣曾穿透他醉酒的梦境。

"这不是我的莫斯科。"姑娘的呢喃混着地铁旁流浪汉手风琴的呜咽,"课本里说国营百货公司的水晶吊灯永远照亮阿尔巴特大街,列宁广场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美好生活带来的微笑,红场上少先队员的鼓号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视线那头,地铁口台阶上蜷缩着三个裹着军大衣的男孩,正在传阅最新期《真理报》——头版头条下垫着黑市流通的《花花公子》。为首的少年用冻裂的手指戳着杂志插页:"靠,哥们你看,还得是美国佬会享受。"

阿列克谢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把姑娘拉进了地铁隧道,顶灯随着颤动忽明忽暗。秋雨带走了温度,冷的深入骨髓,阿列克谢感觉到那温暖的手逐渐变得冰凉。

隧道深处卷来的风裹挟着尿骚味,将月台上最后一片列宁像墙纸撕下。阿列克谢摸到运动服内袋的芭蕾舞票,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穿着军装的叔叔们带回了父亲的勋章,母亲的泪水和被体温烘烤的勋章一样滚烫。

列车进站的轰鸣中,那一枚闪亮的徽章从姑娘胸口坠落。阿列克谢弯腰捡拾的瞬间,1991年的车灯照亮1954年的镀金麦穗,在铁轨上投出双重时代的叠影。

"你的莫斯科死了。"他把徽章拍进姑娘掌心,金属边缘割破皮肤的血珠渗入《星火》杂志中未来的幻想,"现在满地都是喝伏特加的僵尸,他们都忙着啃食理想的尸体,我也他妈的一样。"

车厢门在嘶哑的气泵声中洞开,灰色人群潮水般涌出。阿列克谢被挤到窗边,突然发现玻璃反光中映出的不是那张满是胡茬颓废的脸——是个戴红领巾的男孩,举着模型火箭朝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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