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可以说是非常慷慨而具有绅士风度，”约书亚从囗袋里取出一支钢笔，“文森牌的，值五枚金克法。”

“你们能想象吗？要知道那时我才见了他一面，他就把这支钢笔送给了我！”

“可以说我从未在世界上见到过如此有气度的人！”

“我和一群年轻人都被他迷倒了。”

“后来有一天，挥金如土的日子结束了，莱森突然变得窘迫起来，而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们都作鸟兽散，只有我还留在他的身边，因此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到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莱森是一位侯爵的私生子。”

“突然变得窘迫的是因为他和他的兄长起了冲突，那个该死的家伙辱骂了他的母亲。”

“莱森决心彻底独立，因此拒绝了侯爵的汇款，打算在东工业区购置一座炼钢厂。”

“然后他就向卢修斯借了钱？”米娅插话。

“高利贷，对吧？”

“对，但还款的期限还没到，卢修斯就上门催债了，甚至对莱森、这样一位绅士……这样一位品德高尚的绅士大打出手！”

约书亚的双眼变得赤红。

“有卢修斯催债上门动手打人的记录吗？”米娅小声问福柯道。

“有。”

约书亚拿起地上的白兰地，猛地灌了一大口。

“对于莱森这样的绅士，欠债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更别提莫名其妙的一顿毒打了。”

“莱森隔天找到了律师，想要起诉卢修斯，却被卢修斯写信威胁。”

约书亚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米娅。

“死亡威胁。”米娅对福柯说。

“我到莱森家里，就是为了和他商量这件事。”

“但没想到我刚离开不久，莱森就……”

“警长先生，侦探小姐，请一定不要放过卢修斯这个畜牲！”

福柯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严惩凶手，给死者一个交待。”

约书亚又喝了口白兰地。

“现在能够见证我们友谊的就只有上帝了。”

“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囗。”

“莱森忠诚的约书亚绝不会退缩。”

…………

临近黄昏，米娅走进了薇薇安所在的咖啡馆里。

“怎么样，侦探小姐？”米娅歪着头看着薇薇安。

“莉莲应该不是凶手。”薇薇安道。

“欸，这么快就下结论了吗？”

薇薇安轻轻笑道：

“学修辞的都是好人。”

“是吗？”米娅有些疑惑。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相信您吧。”

薇薇安端着那杯已经凉了的黑咖啡站到窗边。

“米娅那边呢？”

“啊……我觉得约书亚也不太像凶手来着。”

“那你觉得谁更像凶手？”薇薇安使用“元芳你怎么看”大法。

“卢修斯吧，”米娅作思考状，“感觉他不像个好人。”

“好不好不知道，但是肯定不老实。”薇薇安拿起福柯早晨留的一张纸条。

“这样吧，米娅，”薇薇安伸了个懒腰，“等会你是侦探，我是助手。”

“欸？”

“火力全开。”

…………

皇城区繁花街四十一号丽兹饭店。

“所以你就是那个放高利贷的？”“侦探”米娅翘着二郎腿，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像定时在人身上吸血的蚂蟥一样？”

“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确实与其他人有一些债务的往来。”面目油滑可憎的卢修斯挪了一下肥胖得能将椅子塞满的身体，“不过侦探小姐，把第一次见面的绅士称作蚂蟥不太好吧？”

米娅没有理会卢修斯，自顾自地说。

“你身边没有关心你身体的家人或者朋友吗？他们没有告诉你过度肥胖会影响健康吗？”

“哦，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你是个放高利贷的。”

“侦探小姐，”卢修斯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微怒道，“为什么要无端地攻击一位绅士呢？”

“你的头发呢？为什么要剃了它们？”米娅只攻不防。

“是因为戴帽子不方便，还是留着不好看？”

“还是说到了你这个年纪后身上所有能够立起来的东西都会自然脱落？”

“侦探小姐！”卢修斯抓过手帕猛擦油汗，“请您注意社交礼仪的基本边界！“

米娅用手指着卢修斯，转头向薇薇安咧嘴大笑。

“助手”薇薇安隔着椅子用手戳了戳米娅。

“言归正传，”米娅坐正身体。“有人说你杀了个人啊。”

闻言卢修斯神情一肃，将用来擦汗的手帕收起。

“这是赤裸裸的诬告，埃里斯·莱森的死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卢修斯用油腻的手拿起咖啡。

“唉，行了行了，别扯这那的，”米娅效仿薇薇安摊手，“要是真的和你一点关系没有，我也不会来找你，你就直接和我说莱森是不是你杀的就行了。”

“反正像你这种放高利贷的手里人命也不会少。”

“侦探小姐，饭可以……”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对吧？我刚学的。”米娅冷笑道。

“那我问你，今年七月四日的时候，你在哪？”

“对，我指的就是在码头区的发现浮尸的那天。”

“你敢说你脱得了干系？”

“容我提醒您——”卢修斯放下咖啡，“这起案子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结案了，确实是我的手下行事过激了，但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再说回莱森这个倒霉蛋，”卢修斯将肥硕的身体向前倾，“谁告诉你们我借钱给他了？你们有证据吗？”

米娅向薇薇安伸出手。

“助手酱，给他证据。”

薇薇安扫了洋洋得意的米娅一眼，将一张泛黄的借据放在米娅手中。

“啪”米娅反手把借据拍在桌子上，然后用食指敲了敲。

“看，借据。”

卢修斯的眼神出现波动，但又在极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你怎么能证明这就是我签的字？仿造字体又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

“有人证。”

“谁？约书亚吗？只有一个人可不能证明，根据《帝国借贷条令》至少有两个人佐证，才能确保借据的合法性。”

“三个人，除了约书亚外，还有你的两个手下。”

卢修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米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你下手还真是果决呀，在得知案发不久就迅速地想要处理掉他们。”

“可惜你忘了，”米娅单手托腮，转身走到薇薇安身边，“忘了调查手下的关系，那个被你派出去的人，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的同僚。”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现在都在警方的手里，安全的很。”

米娅背过身去，用口型问薇薇安道：

侦探小姐，我没有说错话吧？

薇薇安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米娅继续。

卢修斯低头不语。

“实际上，你承不承认这事都无所谓，”米娅踱步道，“钱你有没有借，我们心里清楚。”

“不光我们心里清楚，布朗侯爵也心里清楚啊。”

“你要是认了，那事情还有的说，你要是不认，那是不是心里有鬼？”

“趋利避害是商人的本能，但我想首先要分清楚什么是利，什么是害。”米娅冷声道。

“我确实借了钱给莱森。”卢修斯妥协了。

第二阶段。

薇薇安松了一口气。

早在莉莲表示自己不清楚借款的时候，薇薇安立刻意识到了莱森借钱是在极私密的情况下的发生的。

卢修斯可能会以此作文章，薇薇安快速让警务署找来借据并控制了那两名卢修斯的手下。

如薇薇安所料的那样，卢修斯否认了这笔借款，否认了他与莱森的矛盾的根源，想要通过销毁借款记录的方式从麻烦脱身。

作为一名放了数十年高利贷、手中有着数条人命却依旧逍遥法外的灰色地带知名人物，卢修斯即使无法撇清与莱森的关系，他的否认本身也能够为案件的侦查带来巨大的阻力。

让一个不老实的人开口，无非两种方法，威逼和利诱。

薇薇安选择由米娅来与卢修斯交锋，让米娅从一开始便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卢修斯的恶意，并不断向其施压，最终迫使其低头。

事实上卢修斯还有另一个破局的方式，那就是伪造出莱森在案发之前就已经归还贷款的记录。

也许是出于对收回欠款的执念，或者是单纯没有想到，这位精明的放贷人错过了这个机会。

第二阶段的交锋围绕着“卢修斯是不是凶手”开展。

米娅出示那张写满死亡威胁的纸条，率先发起了攻击。

“纸条上写的那些只是想要逼他快点还钱罢了。”卢修斯解释道。

“我完全没有必杀他。”他抬头看向米娅，“我只是想要他的钱，不是想要他的命。”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赖帐，我也不会对他怎样。”

“他还有个侯爵老爹呢，无论如何那位都会为了自己仅剩不多的名誉而替他还的。”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薇薇安开囗了：

“您曾经因为债务的问题殴打过莱森先生，那时您就已经清楚莱森先生私生子的身份了吗？”

“……我是在那之才后知道的。”卢修斯的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在什么之后？杀完人之后吗？”米娅冷哼。

“您还是不太清楚这一封威胁信的意义。”薇薇安强调道。

“在您眼里这只是一种警告，而在我们眼中，这是您的犯罪宣言。”

“……”

“十二月七日那天我正在新泽郡出差，”卢修斯转移了话题，“案发时我并没有在场。”

“这是火车票。”

米娅甚至都没看火车票一眼。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一样。”

“你真想杀人又怎么可能自己动手？”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是十二月七日出差？不早不晚的正好卡在这个时间点上。”

薇薇安开囗补充，抛出了决定性的证据：

“十一月二十日晚上，您见了莱森公寓的居家女仆格丽特一面，并给了她一笔现金对吗？”

这一次卢修斯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久，紧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在我的律师赶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不开口，米娅可就要开囗了。薇薇安看着蠢蠢欲动的金发少女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