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打开这个盒子前永远也不会知道盒子里装着的糕点是什么，可能是枣糕，可能是绿豆糕，可能又是红豆糕。

就好比小豆芽，秋觉得她的盒子里装着的一定是红豆糕。红色，热情奔放的颜色下，是好似棉花一样柔软的内芯，一口咬下去，牙齿不会遇到丝毫的阻力，舌尖就会传来甜丝丝的味道反馈，在深入交流后，或许会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或者这个盒子里装的不是糕点，而是一块冰。

就好像马荀椤，在起初，秋以为她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冰块。毕竟她看起来冷冷的，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人不好开口。但后来，秋又发现不是这样。

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秋现在觉得她的盒子里是一块雪酥饼。粉白的外表像是撒了一层冷冷的细雪，冷冷的表情，声音也是低沉的，冷冷的。一直到度过了看的时间，拿在手上才能感觉到，那层细雪只是看起来像是雪而已。咬下去后，才会发现，其下是松脆可口的碎饼，随后的咀嚼里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点升高的温度。

又或者，盒子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空如也的，单纯的盒子。

秋唯独不希望的是，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已经被蚀烂蛀空的烂木头。

没有参与到两人对话的秋，站在太阳下感受着光的温度。她转过头，视线越过烟尘，看向山脉北方。如同巨人平躺的腿部上盖着的深色毛毯的密林里，腐败的木头们正讨论并实施着将祟鬼引出来的办法。

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愿放下恶念好好说话。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总要等到教训的代价达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人们才会长记性。

马荀椤在叫她的名字了。

回过神，秋脸上扬起笑容，看向那个对于居民安全相当上心的长发捕快：“你们聊完啦？”

马荀椤来到了秋的身边，秋便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向前迈步。“是，沈家家主同意了我的意见，这段时间会在田边，镇口，还有北方的密林边缘加派人手保护，然后我会再次进入林间探查，保证能够提前预知危险的到来，这样的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夏季丰收结束后两天时间。”

秋仰着脑袋看着马荀椤念叨完了一整段话，嘴唇微张：“计划是这样啊，你只有一个人吗？”“嗯，因为这里的人们都没有和这种东西对抗的经验，所以只能我来。教学的话，之后再进行。”

鼻间送出笑的气声，秋的声音再次传来：“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

“……”

马荀椤低头看着秋的澄澈眼睛，下意识张开口，卡壳了一下。最终会心一笑：“谢谢，我会注意的。”

“对了……秋。”

“嗯？”“你是不是知道我来是要找沈家的老爷啊？”从她从街上遇到秋开始，她们一路向前走，拐过几道弯，直接就碰到了那位头发雪白的老者。

秋笑笑：“没准是你的运气不错呢？”马荀椤挑了挑眉毛。她的运气这么好？

她接着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山上给小豆芽做饭了，你要一起来吗？还是要在下面吃饭？”马荀椤看着秋，没有什么犹豫——

“还是上山吧，秋做的饭更好吃。”

今年的夏收即将迎来结束，人们在昏沉的傍晚拖着劳累了一天的疲惫的身体，将手里赖以生存的伙伴放好，将一车一车的粮食推入仓库，那是人们度过冬日的底气。

然后他们会互相结伴，一起去熟悉的馆子里谈天说地，或者会回到家里拥入妻儿的怀抱。又或者与熟识的好友一同坐在屋檐下，享受着在夏季晚间独特的凉风。人们在各自的熟悉的环境里，畅想着未来的发展，世界是怎样的……

最终，一天将在夜里的静谧中结束，秋站在山顶的凉亭里，看着西方的山峦黑影将太阳吞下。房里的马荀椤与小豆芽都已经入睡。

银色的薄纱披在了光滑的树叶上。

秋将视线再次投向了北方。不过，这一次看的不是山脉北方的森林里，而是更远处，远到超过了地平线上阻拦着的山，在弧形的地表上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有她种下的眼。

那里是金商王朝与迪亚琉刻的边境交界线。也是两国商队的必由之路。

近年来，两个国家虽然有在较劲，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但边界上的小摩擦一直不断，并不担心哪一方会输掉，而是那里的人群密度……万一有什么有心之人将祟鬼杀死，而没有及时处理，送到任意一个城楼中。

……后果不堪设想。

祟鬼平均个体都很强大，即使其中最弱的那个人类想要单挑杀死也并非易事。但这种怪物的生成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最小的概率，甚至会在高人群密度的市集中出现。那么，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在尸体所化之处，将会发生一场灾难。

这种游荡着的疫病一般的生物——秋不清楚它是否能不能被称作生物，是一直以来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的乌云。

不过好消息是，双方似乎都很讲诚信。至少现在是，没有想着去借助这种东西来为自己谋取胜利。

今夜也是平安的一夜。

秋转身离开了凉亭。她想去水池边泡一下脚了，踏着地上的白光，身侧有凉风吹来，像是在迎接她一样。夜晚的深色草地上，只有她一妖的莎莎脚步声，没有蝉叫，没有蛙鸣。

这种感觉还真是熟悉。

她的眼底，发梢散发出盈盈翠光，黑夜不能成为她的前行障碍，地面在她的眼里畅通无阻。好像在闯关一样，她踩着树缝间洒下的点点光芒前进。

一路来到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池边。双脚探入清澈的水池，枯坐绿檀，直至天明。

早晨的雀声准时响起，马荀椤起得也很准时。

推开门的第一眼从来都是令人安心的早餐蒸盆，以及旁边的洗漱用具。大厅内没有看到秋，那大概在外面办什么事吧。

走到了草地上，才发现秋正坐在那个在她的视角里几乎没有怎么被用过的水池边，将光洁的小腿伸进了透明的水里。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白云，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直到走近了，秋转头与她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荀椤。”“早上好，秋，你在想什么呢？”

回过头看了一眼发问的马荀椤，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笑容：“没什么，我在想下一次大雨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下一次大雨？但是不前几天才下过一场雨吗？直觉告诉她，秋在想的事情不只有这个。

秋看着天空中的云朵，马荀椤看着秋，小豆芽看着正在发呆的二小姐。“二小姐，您今天不晨练了吗？”“……练。”

按照计划，她在完成了准备工作后就下山进入林中。

今天的早晨好像比以往的要更凉快一点。马荀椤挎着刀，走在山脉北方的小平原上，虽然还是想要想一下秋那时的状态，那种眼神她以前见过，在那天夜里山上的凉亭里。

虽然有些在意，但她现在不得不集中自己的精神，因为她现在不是在山上的小屋里，而是在曾经有过祟鬼出没的林子里，不可大意。

今天的太阳并不强烈，穿行在有些潮湿的森林里，身上的衣服面料上已经沾上了点点细小的露珠，没有多少温度的光照射在上面，斑斑点点的彩虹就紧密排列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阵。同时又反射着白光，看着就如同什么动物的细密鳞片似的。

再次翻过一个灌木丛，叶片间发出的刷拉声，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个什么动物一样。在早上的林子里找吃的。

不过吃食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两个妖怪，不如说是迎面撞上了正朝这边来的两位。

大眼瞪小眼.ing

一位拿着锤头的犀牛妖怪，和一位拿着黑木长杖的虎妖。双方都被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对方惊了一下。双方一时间身体僵硬，都不敢动弹。

“……”

奇了怪了，以前踏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坏了，这人怎么在秋水镇北边来了？

双方面面相觑，空气中的宁静有些让妖窒息。

马荀椤没有在意那么多，见对方手持武器，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在身后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准备再次踢开刀鞘。在开打之前，她想要先尝试一下对方能不能交流。

犀牛和老虎相互看了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与始料未及。

老虎抽了抽眼角，小声地凑到犀牛耳边：“大哥，现在怎么办？”犀牛沉默了一阵。马荀椤始终看着这一幕，他俩在交头接耳什么呢？

犀牛也从未想过，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居然摆在了他的面前。抬手推着老虎的肩膀，往左边走去，同样小声地说着：“走走走，我们绕过去，装作没看见好了。”

马荀椤的眼睛也跟着盯到左侧，听着他们抬起沉重的腿脚踩在才地上，发出草尖与硬物表面的扎拉刮擦的声音。他们刚刚前进的方向，是往秋水镇去的吧？他们手里还拿着武器，这是要做什么？现在秋水镇没有什么强大的武装力量，而且目前正在丰收活动中。

所以，他们是来“买一点”食物的？

马荀椤觉得自己已经得出了结论，她伸手向将要走到她的右边，好像应该是左边，的两个妖怪：“两位，请稍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