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纺不禁轻笑。

少女的身体被无形的能量环绕,被缠上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离开的手段已经因此失效。她知道这些没有形体、不可触及的东西是什么——身为“裁缝”的她,曾经无数次与这些拥有无尽伟力的线条打交道。但现在它们却仿佛化作蛛丝,如同对待一只扑网飞蛾将她层层缠绕。

它们并非现实意义的绳索,而是一种对“可能性”的围追堵截,仿佛整个世界对她展现出无法抗拒的强大引力,哪怕她有着万般本领,不将这些丝线斩断,她能行走到的未来也只有“被彻底抓住”这一个结果。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星降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很确认自己用“星线”把纺捆成了一只粽子,但视觉接受到的信息却不是这样——她看见纺依然若无其事地立在空中,发须随海风轻轻飘舞,只是不再用那诡异的手段从空间中逃离。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呢?”纺非但没有正面回答星降,还将其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不如说,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你说……要我打败你。”回忆起纺当时莫名其妙的举动,星降的声音带上了些许迟疑。她没有记错的话,明明是眼前这位少女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打败她,这个时候又变得反复无常,倒过来问自己的目的了!

得到星降的回答,纺若无其事地点头:“是啊,我充当关底的大boss,而你是来讨伐我的人——刚刚我们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

“才不是。”

星降略微蹙起眉,神情认真。

“你根本就没有在战斗……你只是砸烂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然后逃走。”

“你根本没有打算实际伤害我。”

星降当然看出来了,纺的那些技能,虽然雷声大、雨点也大,但身为对手的自己仅仅只是在旁观一个又一个世界盛大的毁灭。她见到那些荒芜大地因为这名少女彻底死去,自己却片叶不沾身。

“谁说没有?”

紫发少女神情自然地说,但片刻后就浮现出玩味笑意。

“因为你太强了,我伤不到你。”

“……”

星降沉默,但女孩的眼神却表明了她的意思——星降显然是不信的。

“有一点我必须要承认。”纺自然也注意到了面前蓝发女孩目光中饱含的质疑,她抬起手,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不屑于欺瞒,相比于那个家伙,我拥有这种良好的品质。”

“那个家伙……?”

这种说辞引起了星降的警觉。

“你指的是谁”

而纺只是微笑:“我在说谁,你肯定心知肚明。”

“不许你这样说祈。”星降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毫无疑问,少女的这句话是一种完全的挑衅。

她和纺都认识的、能够放在现在这个话题之中的人,只有祈这位幽灵少女。

“看吧,你也不傻,还是能够对号入座的。”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乐子一般,紫发少女不禁因为女孩的反应开怀大笑,“我相信,她一定是你眼中最可靠、最能够依赖的人。但即使你对她的信任再深、深到足以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奉为至上真言,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她也会欺骗你。”

“你现在落入如此境地,想必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星降细白的小手微微用力,捏紧成拳头,却又很快松开:“我相信这是意外的情况,祈这样做,是有她的苦衷。而且就算这样,我其实也没那么介意……但我很介意你在我面前说祈的坏话。”

“你不想听的话,我可以不说——但听坏话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纺稍稍压下笑意,表情变得柔和,“至少有些话,那个家伙想必永远都不会讲给你听……看看你现在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是可爱。”

“……”

星降沉默不语,她看着不远处飘在空中的这名少女,尽管好奇对方所说的话,但本能却又督促着她将这些说辞通通忽略——她又凭什么相信纺的话呢?凭对方自封的“诚实”?

至少星降肯定不信,她不会忘记纺用“化形”欺骗她的事情。

“为什么你要摆出一副……好像很清楚我和她关系的样子。”

星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在不知不觉中被窥视、被议论的不安。

“因为我很了解她……我太了解她了。”纺不禁轻笑,“反倒是你并不了解她。但这也不是你的错,她就是这样胆小脆弱,谨言慎行,瞻前顾后……如此之长的岁月都没有改变她,她的视角还是如同那些渺小如尘埃的生灵。”

少女垂下眼睑,比起话语中表露的“看不起”,她隐隐流露出的眼神却是惋惜。

“我和她早就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到头来,我依旧如同追寻萤火的飞蛾,而她则偏安一隅……这片宇宙确实再没有令人兴奋的变化了。”

星降完全无法明白纺这时候自顾自念叨的话语,就在她微微愣神,想要分析其含义的时候,她听见纺又冷不丁地开口。

“她因为害怕你知道她想隐瞒的一些事情,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也不敢面对我。”纺微微叹息,“事到如今,故意说这些激将的话也没有用处了,她铁了心地想要好好藏着。”

藏着?

星降有些不解。

纺的这一句话虽然是和她面对面说的,但却似乎另有所指——矛头显然对准着刚刚被她说了无数“坏话”的某位少女。

仿佛看穿星降的眼中流露出的疑惑,纺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你以为你是孤独地来到了这个小世界,但那个家伙怎么舍得离开你呢,傻姑娘。”

“你的迷茫,你的不安、你的孤独,她肯定全都知道,但她会因为她内心的‘恐惧’,甚至将主次颠倒……弄不明白什么重要、什么没那么重要。要我说,把她可能不敢说的所有‘秘密’都讲给你,告诉你星星和这个宇宙的真相,一切又能坏成什么样子呢?”

“但那样做,她肯定就要和我玩命了。”

纺露出自嘲般的苦笑,同时,她的手心微动,混沌的光线再次出现在她的掌中。

“所以,只能干脆尝试一下别的……会让她按耐不住的方法。”

少女手中的碎片吸引了星降的注意力。星降并不知道纺所说的“第二个办法”是什么,但她见过这片“影子”,上一次,飞驰而过的碎片顷刻间将那一个有着美丽花海的世界一分二,让它如破裂的泡泡一般消散。

如果纺打算再次用这种手段攻击她的话,星降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模拟星域会彻底溃散。

这里不同于那些荒芜的小世界,如果纺打算毁灭这里,尚且困在此地的星网用户、还有那万千无辜的生灵,都会被虚空吞没。

“你……!”

星降心中咯噔作响,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义感受到了纺正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先前被松散气氛掩盖的剑拔弩张在此刻陡然攀升。

紧张与不安终于在这名蓝发女孩的心中萌芽,虽然姗姗来迟,却以极端迅猛的速度飞速成长,一息之间,这些情绪就化作如山海般的实体,几乎压迫得她喘不过来气。

星降才刚刚知道自己能力的真正面貌,即使知道“星线”的无穷可能,如何拦下纺,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她大概可以阻止纺,但万一失败了呢?哪怕百分之一的几率,只要失误,她便没有挽救这个小小世界的可能。

纺可以云淡风轻,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搓灭一个又一个“世界的泡泡”,但星降一直以来只是生活在城市中的小小女孩,这种情况,她一直以为只存在于最遥远的故事书中。

这种事情其实几乎发生过:在星降差点用“星线”撞毁模拟星域的时候,那时她或许是真真意义上的“罪魁祸首”,但眼下这种境地,或许不过是将那个结局推迟了些许。

几乎没有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给自己,星降急忙在脑海中组织着应对的方法。但过度的紧张将她的思维变得一团乱麻,混乱的心境也映射在了她的举措中——她尝试操控的星线随之缠绕扭曲。

仰起头,星降看见了纺面上严肃却藏着玩味笑意的神情,对方的手似乎正欲挥下,时间在此刻流逝得无比之慢,就连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粘稠的糖浆。

她必须做点什么。

但是……

但是她能做什么?

星降尝试性地呼唤出回光领域,其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向着凝滞在空中的那位少女蔓延而去,但在触碰到那块碎片时寸寸破裂。

将星线展开成为“传送门”?星降尝试这样做,但当她召唤出一扇挡在碎片面前的“门”时,碎片虚幻的光影却与“门”互相错开,仿佛它们只是各自此世留下的投影,虽然“相遇”,但并未干涉。

理论来说,她确实可以通过“传送门”转移这枚碎片,但她因为一时疏忽而没有真正将“碎片”的轨迹锁定——它只是表面上从她的面前飞过,实际上行走的仍然是“不可视”的道路!

这条道路,或许是“将其释放”与“破开世界”间途径的因果之路径。

“……”

星降不禁一怔,在剩下的瞬息之间,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下一刻,她依旧动了,仿佛是受冥冥之中的某种声音驱使,女孩略微伸出手,拦在“碎片”的必经之路中央。

仿佛捻起飘落的秋叶,女孩手指微微收拢,将蕴藏着毁天灭地气息的渺小碎片夹在了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

“不要害怕,她只是纸老虎。”

耳边飘过属于祈的声音,女孩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手腕上残留着的、属于这位金发少女的触碰——星降知道祈不可能真的“牵住”她,这并非现实的触碰,却真真实实是那名少女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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