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是刚刚来找自己,还是躲在一旁看了有一会了?还是说,和那位“裁缝”小姐说的一样,祈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
尽管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但星降却几乎全然不能将注意力从祈的突然出现上移开。
“道歉的话,我之后会说。”
在几近完全凝固的时间中,这句话却如同少女的耳语,飘入星降的思绪之中。
“可否暂时……把这当成普通的‘英雄救美’的戏码?”
我不介意——星降是这样想的,但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暂时没机会开口言语。不知是否是知道这名女孩的心中所想,或者仅仅是把她的“默许”当做回答,祈翩然一笑。
“接下来,暂时按我说的做。”
“嗯。”
星降将这个简单的音节挤出咽喉,与此同时,她指尖的“碎片”也消融于无形。
在纺的视野之中,星降身边并未出现另一个人影。但她当然看得出来,自这位女孩用指尖接下那枚碎片开始,气息就变得截然不同。
身为“创造技艺的化身”,纺能够洞穿世间一切的有形之物。在她的眼中,每个人的气息都是一团如星辰般跃动的火。渺小生灵的“存在”是飞溅火星中的一粒,而她刚刚造访此地时遇见的那位少女则如同一颗真正热烈的星辰。纺自然能够看清面前这名身形娇小的女孩,看见她身躯之下的“存在”——并不是瑰丽的星团或银河,而是一切有形之物无法估量、无边且盛大的沉默。
但现在,这片不可视的深邃上浮现出了一缕别样的波形。
“看来,我做的没有错,你果然出来了。”
紫发少女审视着眼前这名蓝发女孩,言语中蕴藏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好久不见了……是吧?”
“……”
星降沉默了一小会,抬起头看向似乎正等待着被谁回答的纺,随后轻声开口:“她对你说,现在走掉,还能不找你的麻烦。”
“有时候我会搞不清,我们到底谁才是冷酷无情的那一方。”像是对星降转告的话不以为意,紫发少女微微叹息,手轻轻旋握,在刹那间,一柄状若横刀的细长光影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
“如果我不打算这样走呢?正好……看起来你也不打算在和平氛围下叙旧。”
话语落下最后一个字节,少女抽“刀”向前纵身——这是最为原始、最为朴实的动作,让星降难以想象这位曾经直接将那么多荒芜的世界引导向灭亡。但星降能够感受到,原先充斥着空间中每一个角落、将这位少女身形牢牢环绕的“线条”随之无声断裂。
仿佛某种规则的崩坏,脚下大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沉闷声响,泥土、海水,一切存在之物因为刀尖短暂滞留的阴影开始塌陷——这显然不是紫发少女的本意,纵然她的身形翩然如蝴蝶,对于这个渺小如微沫的世界,其浅浅振翅的气流都会化作盛大的风暴。
模拟星域正在被破坏,星降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在时间短暂到忽略不计的片刻、短到在这个世界中活着的人无法感知的一瞬,世界的边缘就已经崩溃。在空气逃逸之后,失压的海水来不及沸腾,如瀑向其下的“深渊”跌落。
不知为何,看着向她靠近的纺,星降心中却升起一丝别样的感觉。仿佛这名少女的主动出手并非真正意义的攻击,而是某种胆怯的表现。
选择主动,意味着至少不会在第一时刻就落入下风。她摆出“攻击”的动作,是不想在第一时刻就面临“防御”这样的选择。
她在害怕祈出手——这是星降的直觉。
纺的动作很快,但“快”本身其实没有意义。女孩只是自然而然地躲过袭来的剑刃,也许是觉得至少需要一件兵刃才能和眼前的情况相称,她没有对纺的动作做出回击在内的更多反应。
但瞥见已经在不知不觉就走向沉没的世界,女孩在剑刃宛若舞蹈的轨迹中抽了个微不足道的间隙驻足,伸手向大地抛下几缕线条。
“流星”出现在了世界的穹顶之上,转瞬间就刺穿天幕,汹涌的海洋仿若暴雨中的小水潭,被激起阵阵涟漪。
但海洋并非宁静的水潭,那些“涟漪”也是需要以“公里”作为基础单位的能量爆发。
落下的星星——星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眼前这些星落又和她印象里的不一样。此时它们像是无数从天而降的“钩索”,牢牢挂在了海床之上,阻止这片破碎的海洋进一步塌陷。
仿佛天边星河悉数倾泻而下,难以穷尽的“线条”从无边虚空中的各个角落赶来,在天空的顶端彼此聚拢,又在即将落于地面之际如植物的根系发散——远远望去,它们已经汇聚成为连接星空与海洋的庞然巨构,
在这座“巨构”出现的刹那,世界边缘无处不在的裂隙被无形的力量所缝补——自这片小小空间被摧毁又重获新生,不过“神明”的一息之间。
“虽然并不情愿,但她已经执着至此,再纠缠下去,她只会把声响闹得更大。无论是为了让她知难而返,还是为她干出这种事情表示惩戒……都只能让她吃点苦头了。”
祈这样对因一连串壮丽变化而出神的星降说。
接着,夜空之下的小小女孩伸手拂过海上“巨构”的首端,犹如从世界巨树上折下一根枝条……
随后——甚至没有瞄准的动作,女孩随手将这根“树枝”向下掷出。
世界寂静了一瞬,在下一刻,仿佛被压抑已久的剧烈轰鸣声在海面之上炸开,连带着将凝固成冰的时间敲碎。
然而……又仿佛这一切都是错觉,等一切重新恢复流动之后,世界安静依旧,海浪悄无声息地起起伏伏。
而名为纺的那位少女,此时此刻已经被一柄灿金色的长枪洞穿。
“……”
夜空下的蓝发女孩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名少女,那柄金色兵器随之化作光芒的末屑消失。而那名少女身形一个不稳,几乎要栽入海面之中。
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永无裂痕的神情终于因痛苦出现了波动,却也努力保持着一声不吭。“身体”的创伤于她这种存在而言不算什么,就算她化作尘埃,也可以在顷刻间复原——但是否具有完整的身体,对于她来说也仅仅只是“美学的追求”而已。
但刚刚击中她的只是一种“感受”,一种纯粹的“痛苦”。
这名少女向空中仰起头,却欲言又止。片刻后,像是带着无尽的残念,她终究还是化作一缕流光,转瞬间从这片空间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