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故事总是以‘击倒最终的反派’作结,我很乐意为你在此地的短暂旅途增加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说罢,没有等星降从这番跳脱的话中反应过来,纺轻笑一声,对着女孩勾勾手,接着便如一尾灵巧的鱼瞬间钻入开启着的传送门中。

意识到【裁缝】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逃掉,即便知道对方的主动勾引下可能藏着什么坏心思,星降也没有“不追上”的选择一说。

迈入传送门的顷刻间,星降就被如海般的光线吞没。过于强烈的明暗变化并未让女孩花上多久适应,等她感受到自己的双脚触及地面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从纯粹的夜色变成了金色花朵汇聚成的无垠花海。

残破的石阵、或大或小的零散石块无序地堆砌在金色花海之上,仿佛这片土地上曾经伫立着无数由“文明”垒起的建筑。然而文明已经消失,花田中空留着巨人的骸骨。

“不许跑……!”

在巨石的间隙,星降看见了那位先一步逃入这片空间的少女。借助星线进行短途的空间跳跃,没有等对方跑远,星降就在纺前行的方向上将她拦了下来。

而听见星降话的那一刻,纺却也真的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她面带笑意地看向摆出一副“势在必得要把对方拦下来”架势的星降,在短暂沉默后,这位少女唇瓣轻启:“感觉还是缺了一点战斗的气氛,不如这样。”

话音刚落,纺打出一个响指。不随距离衰退的清脆声浪在花海中泛起有形的涟漪。纷飞花瓣汇聚在紫发少女的上空,转变为纯粹的“鲜红”色块。星降警惕着【裁缝】此番动作带来的异变,但下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正在少女头顶逐渐成型的东西是什么——就像是一个玩笑。

那是一个“血条”。

星降只在电子游戏里见过的东西,居然这样真实地、严肃地出现在了目前的场合中。

“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星降一直觉得“打打杀杀”这样的事情离自己的生活十分遥远,在纺提出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的时候,星降多少还是产生了些许迷茫——她没有多少非要“战斗”的觉悟,而这种觉悟在她看见纺亮出的“血条”后,更是瞬间泄去大半。

【裁缝】的行为,星降始终无法理解。

“你不喜欢这样?”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星降的声音中藏着一丝无力。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欢”?纺是在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么?

星降莫名有一种自己被看扁的感觉。

只是,没有管星降的抗议,伫立在不远处的少女高举起自己的手,充斥着混沌光影的金色碎片在她手心处浮现。

星降能够感受到,那是一小截“星线”。

“没有异议的话,那就开始吧。”

就在星降还在迷茫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那一小片“混沌”凝结成为了实质性的锐利,直直冲她而来。

这抹气息并未给星降带来危险或者不安感,仅仅只是“锐利”。但星降还是本能地偏过身,在凡人微不可察的一瞬间躲过了【裁缝】这一出手的信号。

紧随其后的是大地的嗡鸣声,土地陷落、沿途的花海仿佛被暴风卷入。至深的黑色裂隙转瞬间便贯穿此方无垠世界,将星河的幕布一并撕裂,露出宇宙幽邃的至暗。

“……”

这确实可以理解为“攻击”。

过去的她甚至可以和一只猫打的难解难分,但也许是眼前景象太超出常理,星降一时间无法将它带入现实世界加以比对。星降确实轻松躲过了它,她也想象着假如自己没能避开、连带着被劈成像是她身后世界那样的两半——这样恐怖的想象没能激起星降的恐惧。

不仅仅是因为她看出纺根本就没有杀意——虽然纺的思维她本来就琢磨不透,但重要的是,她本能地认为这“不算什么”。

仿佛水晶球碎裂的声音从天外传来,瞬息之间,世界的边缘就浮现出被宇宙所侵蚀的黑色裂纹,自那一道“裂隙”逐渐延伸至整片天空。

这方天地的“内容物”,泥土、光线、花海,仿佛被不可见的巨大引力所拉扯,借助那道裂隙如洪流向外倾泻。此时此刻,平整的花海如浪涌动,星降脚下的土地好似海水退潮塌陷倾斜。

星降知道自己应该回击,但她没有这样的本能。她花费时间思考“自己能够怎么做”——而就在这几息之间,脚下的液化的大地就已经被几近抽干。名为纺的少女此时悬浮站立在世界中央,她向星降投递过来一个眼神,整个人下一刻便化作流光,向着那道裂隙钻去。

这样的变故在星降的意料之外,她不想要放跑【裁缝】。然而,星降并不会飞行,除了借助“星线”之外,她移动的方式就和普通的女孩子无异。

更严重的是,就在星降迟疑的这瞬间,纺的身影就已经完全消失,借助“裂缝”离开的她似乎已经无迹可寻。

星降现在能借助的依然只有“星线”而已。从前的她从来没有追溯过“模糊的目的地”,但当她将意念集中在“追赶上”那名少女时,“星线”似乎化作了实质性的、能够将人捆缚的线条。这缕线条的首端握在星降手中,沿着纺“逃离”的道路生长蔓延,好似速度无穷大的钩索,在星降刚刚产生这般念头时,就已经牢牢地挂住少女的手腕。

女孩“握着”这缕线条,牵拉借力,转瞬间,她的身影就已经渡越漫长的距离,跨过宇宙空寂的间隙,进入到了紧挨在一旁的另一片小小世界。

这片世界有着漫天飞舞的黄沙,纺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副斗篷,站在干枯的水井边,细沙从她的掌缝间流下。

然而,这位“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星降一样,视线却向着一个和她有着同等高度的“目标”落去。

星降下意识地想要和纺看向一样的地方,却发现那个位置明明空无一物。

“微尘一样的生命,不是么?”

这是纺的声音。

她在对着“空气”说话。

“文明起起落落,兴盛衰败,最终埋于黄沙。”

“你说……你已经看厌了?”

少女的身形被气流所搅动,这个时候,星降才意识到她眼前的这个纺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象。

这番念头产生的时候,黑袍少女的身影也被搅动消失。

而随之重新出现的,是注视着她的一对目光。

那对目光来自真正的“纺”。少女在注意到星降的到来后,挥手扬起翻天覆地的沙旋,仿佛一座足有海洋般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了世界的底端,浩瀚沙海被装在巨大的沙漏中,向着“缺口”跌入。

而下一瞬,没有给星降机会反击,纺再次化作流光消失。

星降每次都慢上一步跟上这名少女的脚步,像是跌入无数个串联在一起的“环”,一次又一次从无限重叠的世界中穿过。

星降看见了废弃的小镇、荒芜的田野、冰霜覆盖的山脉,还有空无一人的树屋林海、只余下几根通天巨柱的汪洋……

最后,她终于落回了最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模拟星域。

而这一次,足够她终于跟上了纺的动作,在对方又一次跑路之前,星降终于凭借“星线”将这位少女牢牢“捆住”。

“你根本不是在战斗……不许再跑了,给我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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