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流淌着霓虹的河,餐厅暖黄吊灯将每对情侣的影子酿成蜜糖。糖醋排骨的琥珀光泽在瓷盘间流转,孜然与辣椒面的辛香织成透明的网。

"小馋猫,你脸上都蘸饭粒了。"

邻座男生指尖掠过女孩鼻尖,米粒坠入海鲜粥漾起金黄花火。靠窗的叶静望着这幕,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无意识地将吸管咬成月牙,柠檬水氤氲的雾气在她青涩面容上洇开朦胧的薄纱。

玻璃倒影里映出少女悸动的幻想:爆米花桶交叠的指尖,电影荧幕蓝光中悄然相扣的掌心,路灯下被拉长又重叠的影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对着雾气呢喃"待会程昀来了,该说'其实我一直',还是'周末要不要'......"

"我能坐着吗?"

檀木椅腿与瓷砖摩擦的声响惊破绮思。少年携着夜风落座,袖口沾染的蓝雪松香水惊醒了悬铃木气息。

"能,请坐吧,烧烤我已经点好了。"

叶静慌忙将冰镇酸梅汤推过去,碎冰碰撞声像她紊乱的心跳。

"你刚才在想什么吗?叶同学。"

程昀支着下巴凑近,霓虹在他睫毛上碎成星子。少女能看清他虹膜里螺旋的琥珀纹路,如同深秋的银杏秘境。

"没...没什么"她垂眸盯着餐布上刺绣的并蒂莲,耳尖泛起珊瑚色。

少年忽然倾身越过滋滋作响的烤盘,火星在他瞳孔里绽开细小的烟花"那叶同学问我一个问题,就告诉我在想什么好不好?"

"真的吗!好!"叶静攥住裙摆上颤抖的流苏,鼓足勇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程昀的银匙在瓷碟上磕出清响。远处后厨飘来焦糖布丁的甜腻,混着他迟疑的尾音:"比较温柔,能接受我的脾气。"

"长相呢?没要求吗?"少女声音轻得像撒在舒芙蕾上的糖霜。

"不丑就好了。"他转动着柠檬片,柑橘清香在两人之间蜿蜒,"找个这样的女孩子也不容易不是吗?况且..."少年自嘲地扯动嘴角,"好看的也看不上我吧。"

"怎么会!"叶静突然提高的声调惊飞了窗棂上的雀,她慌忙用吸管搅动杯中碎冰。

"你...你挺好看的。那..."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指尖坠落,"能帮我看看我长得怎么样吗?"

程昀的注视如同仲夏夜的流萤落在她发梢:"挺好看的,绝对是校花级别的!"

少女的珍珠耳钉在暖光里晃出细碎光晕,指尖将餐巾折成不安的鹤。窗外车灯长河突然沸腾,映亮她唇角偷藏的蜜糖。

服务员端来的牛油串在铁盘上滋滋歌唱,辣椒面的艳红与孜然的灿金在油脂间起舞。程昀转动竹签时,刻意将裹满调料的剖面转向阴影"趁热吃。"

叶静龇牙咬住发烫的肉块,却被窜起的辣意呛出泪花。少年慌忙递来的纸巾染着雪松香,她在这片温柔的云絮里,瞥见他耳廓漫上的晚霞。

"有这么辣吗?"

程昀咬下的辣椒段在唇间绽成红莲,两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动了窗外的月光。

当银匙跌入瓷盘的清响与第二声呛咳重叠时,冰柜的荧光成了救赎的灯塔。

"这里好像只有酒。"叶静抱着玻璃瓶返回时,荔枝利口酒的甜腻缠绕着朝日啤酒的麦芽气息。

她看着程昀喉结艰难地吞咽琥珀色液体,冰珠顺着少年修长的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凹陷处蓄成小小的银河。

霓虹在醉意中融化成印象派的油彩,少年睫毛在瓷白肌肤上投下鸦羽的阴影。当叶静的指尖触及他发烫的耳垂时,记忆突然裂开金黄的缝隙——

那是个银杏叶在暮色中熔成液态琥珀的深秋,父亲工程事故的抚恤金还带着保险箱的铁锈味。

我们蜷缩在城南老街区褪色的蓝漆木窗后,看母亲推着早餐车轧过满地碎金。

穿白衬衫的小男孩被高挑少女按在斑驳砖墙,她猩红的指甲陷进他腕间"昨天给你带的蛋糕为什么没吃完?"程昀怀里的素描本簌簌发抖,像雨中垂死的蝶。

我抓起窗台晾晒的桂花糕冲下楼,金桂的甜香劈开凝滞的暮色。

"弟弟要尝尝吗?"硬把青花瓷碟塞进他怀里时,我触到他指尖的凉意,仿佛握住了深秋的露水。

淋汐眯起猫似的眼,淋汐突然揉乱我的刘海。

"小不点倒是会疼人。"她尾音缠绕的蜜糖里藏着针尖,那年我还不懂这叫病态的占有欲。

后来程昀总在晨雾未散时敲我的窗,带着沾露的银杏叶说"淋汐姐教我做书签呢";

黄昏揣着温热的玻璃瓶:"这是淋汐姐非要给你的。"

直到某个暴雨夜惊雷炸响,我听见隔壁摔碎水晶杯的脆响。

"你敢删我电话!"淋汐甜腻的嗓音浸在雨里。我从门缝看见程昀缩在墙角,雨水顺着他眼睫成串滴落,像破碎的珍珠项链。

我抱着掉绒的泰迪熊冲进去,故意让玩偶挡住他苍白的脸:"弟弟说好要给我讲故事的!"

八岁那年的秘密基地弥漫着铁锈与松节油的气息。程昀踮脚擦拭蒙尘的画架,排气扇漏进的月光在他锁骨投下细碎光斑。

"静静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

当淋汐用美工刀割破我们共同完成的银杏图时,鲜红指甲油在画布裂痕上蜿蜒如血。

母亲决定搬去城北那晚,程昀在天台找到正在收被单的我。晚风鼓起他宽大的校服,十岁少年将银杏叶标本按在我掌心时的温度,此刻正透过醉意滚烫地传来。

"听说新校区有全市最大的银杏林。"

他那时泛红的耳尖与此刻醉倒在我怀里的潮红面容,在时光深处开成并蒂的花。

后来在初中走廊重逢那日,碎金般的阳光筛落在程昀肩头。

他捧着作业本与我擦肩而过时,袖口飘出的蓝雪松香与十二岁那年别无二致。

"小心台阶。"他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女生,温声提醒的模样像极了从前为我拾银杏叶的少年。

我攥着准备递出的柠檬水僵在原地,看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新月形阴影

那曾倒映着我身影的琥珀湖泊,此刻盛着的全是陌生星子。

烧烤店吊灯在他发梢镀上蜂蜜色光晕,我凝视他翻动菜单的指尖。

十二岁男孩踮脚别在我耳后的银杏叶仿佛仍在沙沙作响,如今这双手却连倒辣椒粉都精确得如同量杯。

"要加孜然吗?"他抬眼询问的瞬间,我咬碎了吸管里卡住的柠檬籽,酸涩在舌尖炸开的刺痛,与五年前接到医院电话时喉间漫上的铁锈味惊人相似。

烟雾在程昀睡颜上织就轻纱,我指尖抚过他眼尾小痣,那里曾沾着我们一起调的金色颜料。

玻璃窗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揉进旧时光,恍惚又见画室漏雨的黄昏。

他护着半块桂花糕在淋汐反锁的门后轻声说"给静静留着。"

"这次可不会让淋汐姐再找到你了。"

我对着他翕动的睫毛呢喃,却见水晶吊灯的红光突然割裂记忆——淋汐的猩红甲尖正叩在手机壳上,像五年前她撑着红伞站在车祸现场时的模样。

&

感应灯在苏晚血红的甲尖碎成星屑。她斜倚镀金浮雕门框的模样,像朵浸过毒液的曼陀罗。

"这么晚cos搬运工?"烟嗓裹着蜜糖砸向我怀中的程昀,他额发扫过我脖颈的触感,让我想起那年被他救下的垂死蝶翼。

电梯镜面倒映着她步步紧逼的身影,细跟碾过波斯地毯的纹路,如同毒蛛编织捕食的网。

"小静妹妹抱着赃物,"她突然用美甲刮过程昀泛红的脸颊,"不怕明天城管掀了你妈妈的桂花糕推车?"

我将他发烫的侧脸埋进肩窝,银杏项链在掌心硌出月牙痕。

那年淋汐用美工刀割断的银链,此刻正随他脉搏在我胸口灼烧。

黑暗吞没空间的刹那,她蛇信般的耳语钻入耳膜:"你说他闻到消毒水味时,会不会想起五年前天台......"

"3021房需要解酒茶吗?"

服务生托盘上的瓷器碰撞声割裂胶着的空气。我把程昀轻放在天鹅绒沙发上时,他腕间红痕与苏晚去年生日送的铂金链交缠,像某种屈辱的烙印。

门缝最后一线光熄灭时,淋汐打横抱起蜷缩的男孩,月光在她蕾丝睡裙上淌成锁链的阴影。

"你最好别打什么歪心思,小昀她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随着最后一声响起,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反锁房门瘫坐在羊绒地毯上,手机荧光照亮床头柜合照。十二岁的程昀在画架前回头微笑,颜料沾在他鼻尖像粒将坠的星子。窗外霓虹漫过相框玻璃,在他虚化的轮廓上流淌成苍白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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