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的。
它们是弗莱耶家全盛时期修建的,但现在家丁和居民越来越少,空出的房间便越来越多。
由此,塞缪尔分到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塞缪尔靠在椅子上,周围围着伊芙琳手下的两个侍卫——米尔和卡鲁。
“不是和你说了吗,能装死就装死,能趴着就别站着!”
卡鲁一边抱怨,一边用药草小心地擦拭着塞缪尔脸上的伤口,“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小子?”
“疼疼疼,老哥你下手轻点啊……”塞缪尔躲了一下,嘴上哼哼唧唧。
“啧。”米尔在旁边摇着头,一边晃着椅子,一边撕咬着干肉,“你看看你,男爵大老爷没开口,伊芙琳小姐也没叫你上去,你去挡人家干什么。”
“她也没叫我退下。”塞缪尔还嘴。
“所以你就觉得她是在等你挺身而出咯?”米尔瞪了他一眼,“小子,你是中毒了还是怎么的?我听别人讲你在男爵面前自荐的样子,那叫一个八面玲珑,居然能做到让维恩那家伙夸你的地步。你要知道那家伙从来不随便说别人好的,训斥别人的大道理倒是一套又一套。结果,你刚从那是干嘛,真是……”
“行了,米尔。”卡鲁让米尔打住,别再骂了。
卡鲁转过头,看着塞缪尔:“也是我们没和你说清楚,后面得好好教教你才行。本来以为你也是老油条了,结果今晚……唉……”
塞缪尔没吭声了,只是低头拉了拉上身的衣襟,伤口被带动,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人难免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而且……我也没想到猎魔人这么厉害。”塞缪尔声音低了点,“我才二十出头,两位,我还年轻着呢。”
“你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年轻归年轻,傻可不能当本事使。”卡鲁放下手里的东西,“今天要不是教团那女人出手,你的小命估计就要交待了。”
“可是,可是,我总不能看着……”塞缪尔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半。
卡鲁和米尔对视了一下,暂时没有说话,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两位侍卫前辈好像在决定着些什么,都滚了滚喉结。
“小子,我见过不少人,第一眼看到一个姑娘,就觉得‘她真孤单’,第二眼就想‘我要护她一生’的。”米尔突然开口,说了句不着调的话,“可这样的家伙,很少有好下场,他们不是被女人骗了个精光,就是冲动地去做些傻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塞缪尔语气有不满。
“我就是想提醒你,用你的脑瓜子好好思考思考……”米尔说,“伊芙琳小姐看你被打那会儿,脸上是什么表情,你看到了吗?她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她……应该很担心吧……”塞缪尔说。
“我们不在现场,我们也不知道,可是米尔说的对,你真得好好想想。”卡鲁说,“你不会以为她是没喝止那个猎魔人,却能在心里为你感动,替你担心吧?”
“你们是对伊芙琳小姐有什么意见吗?”塞缪尔恼了,他脸上浮现出怒意,“再说了,我又不是为了感动她才这样做的,我只是在履行职责。”
卡鲁和米尔听到这话,都失望地看着塞缪尔,摇了摇头。
塞缪尔说话已经开始自相矛盾了。
这孩子是完蛋了。
“我们也不想把你当傻子。只是——你要真在意她,就得比谁都清楚……”卡鲁说着望向了米尔,在等米尔接话。
“她可不是什么苦情贵女,小子。”米尔说,“有些人啊,连怎么让人误会都能算计得……”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三人神色一顿。
卡鲁手下动作停住,米尔眼神往门口飘去。
门被推开了。
伊芙琳站在门口,眉眼冷静。
“你们出去吧,我来照顾他。”伊芙琳说。
“是,伊芙琳小姐。”
卡鲁和米尔立刻行礼,语气一转,变得小心又客气。
……
药瓶里的药膏很稠,冷。
伊芙琳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涂在塞缪尔腹部那块肿胀的瘀青上。
皮肤下的温度比想象中热些。
伊芙琳按了按,塞缪尔肩膀微微绷紧。
伊芙琳没有抬头,继续处理。
这伤有些严重,她知道。
可每次触碰时,塞缪尔总是轻轻缩一下。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伊芙琳问。
“不,不是你,是我太敏感……”塞缪尔说着,语调带了一点干笑,“你……你靠得太近了。”
“擦药当然要近。”伊芙琳说。
塞缪尔的呼吸变得不均匀了一点。
伊芙琳抬手理了下发,衣袖微微滑落。
“今天,谢谢你了。”伊芙琳柔声说,“我其实很讨厌那些家伙,可父亲不出声,我也不敢动……”
“嗯?哦。”塞缪尔眼神有些游移,“这……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没起什么作用就是了……”
“能有人这么替我想着,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伊芙琳继续擦药,把最后一块擦干净,“再说了,你也算是间接帮我挡住了那家伙吧,不然,我又得忍受好久……”
药擦完后,伊芙琳坐了一会儿,没有起身。
她的视线落在塞缪尔的衣角上,她看见一根松动的线头轻轻晃着。
视线向上,伊芙琳和塞缪尔对上了眼。
塞缪尔的眼里混杂着很多东西,害羞、冲动、自责……
伊芙琳越看越着迷……
接着,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伊芙琳脸上先是一惊,随后脸色又沉了下来,眼睛瞥向别的地方。
她没有反抗,没有企图挣脱。
下一刻,他拉住她,把她拉入怀里。
他动作有些急,将她抱向床上。
她身体往后一倒,后背撞上褥面,床榻发出轻微响动。
他很快压了下来。
她侧过脸,有些娇羞。
她眼睛望着别处,心却被牢牢抓住。
他没有立刻靠近她,只是撑在她上方。
她的睫毛在烛光下轻颤。
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气息灼热。
他的手按住她肩膀。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停下来。”他说。
“来吧。”她说。
他低头,靠得更近了,气息拂过她耳边。
她没动,眼神落在房梁上。
他的手一路滑到她腰际,微凉的指尖按在衣料之上。
她不挣扎,却也没有半点迎合的意思。
她只是把自己交了出来,交给他,交给此刻。
她的肩膀柔顺地贴着床面,手臂自然垂着,掌心摊开。
她像一只被人握在手里的纸鸟,不挣扎,也飞不走,只是求着握着她的人轻一些……
突然,她的眼角有些发热。
她知道那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而是……
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在褥子上洇出一点浅色水痕。
塞缪尔停住了。
月光斜斜落在伊芙琳的脸上。
她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睫毛颤了一下。
眼角剩下一条浅浅的泪痕,从她眼下划过脸颊,一直落到鬓边。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像在忍什么,但又不肯出声。
那是一种惹人怜爱的柔弱姿态,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
但塞缪尔停住了。
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
塞缪尔的手收了回去,动作很慢,一点点撑起身体。
她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一点点卸下。
他坐了起来,背对着她。
“对不起。”塞缪尔掩着面,却难以掩盖他的沮丧。
“怎么了?”伊芙琳往上拉了拉衣服,“你……不喜欢吗?”
“我……不能那样做。”塞缪尔声音颤抖,“你是贵族的小姐……你以后会有一个爱你的人,会有正式的婚礼,尊贵的身份。我不能趁这个时候……就占你便宜。”
伊芙琳看着他,眼神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塞缪尔不敢看她的眼睛。
过了许久。
伊芙琳缓缓站起身。
“我明白了,”她说,“你是个……很正直的人。”
她背对着他,低头拉了拉衣领,把肩头那一点微乱的布料轻轻收拢。
塞缪尔终坐在床边,背微微弯着,呼吸有些重。
伊芙琳走了两步,来到门边。
她抬手,扶上门把,似要推开。
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停了停,像想起了什么。
她微微侧头。
回望。
她的眼神很平静,但唇角却轻轻弯起了一点。
她笑了。
“晚安,塞缪尔。”
她说。
然后,她开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