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追来了。"她气若游丝地说，"我让他们做了个很长的梦..."
钟于正立刻检查她的脉搏，而陈志远则爬上最高处的岩石警戒。令我意外的是，这位坚持前往临州的军人此刻第一反应是保护大家——尤其是保护刚刚反对过他的钟于正。
"我们需要交通工具。"陆远航抹去脸上的血渍，那是他砸碎某个清理者喉结时溅上的，"北上海津六百公里，步行是自杀。"
张薇突然指向海岸线："那里！渔船！"
五百米外的简易码头系着几艘渔船，在暮色中随波起伏。我们互相搀扶着向那里移动，每一步都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最大的那艘渔船钥匙还插在驾驶室内，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陈志远检查燃油表时吹了声口哨："半满，够开一百海里。"
"不往北。"我展开湿漉漉的地图，"沿海岸线向东，绕过这个海角，那边有度假村，肯定有车辆。"
夜幕完全降临时，我们悄悄靠近一片高档海滨度假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多数别墅都亮着灯，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林星然紧抓我的手臂：
"很多'他们'...在房子里...出不来..."
我们这才注意到，许多门窗都被从外部钉死了，里面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这里曾经进行过有组织的隔离，后来变成了活棺材。
"超市。"钟于正指向一处下沉式建筑，"那里没灯光。"
度假村超市像被时间冻结了。货架整齐，只是蒙了层薄灰。我们像饥饿的幽灵扫荡着货架，专挑高热量、耐储存的：罐装午餐肉、压缩饼干、巧克力，以及最重要的——瓶装水。
"医药柜在这里！"张薇压低声音呼唤。我们聚集到药品区，钟于正专业地筛选着抗生素和止痛药，而陆远航则往背包里塞满绷带和消毒液。
小宇突然拉拉我的衣角："林夏哥哥...有声音..."
我们立刻静止。远处确实传来引擎声，还有扩音器的静电噪音。净化部队的巡逻车正在主干道上缓慢移动。
"后门。"陈志远做了个手势，"每人两袋物资，优先药品和食物。"
我们弓着腰穿过员工通道，来到一处别墅区后院。最角落的灰蓝色小屋看起来受损最轻，而且——奇迹般地——没有被钉死的门窗。
"安全。"林星然轻声确认，"没有'他们'的味道。"
小屋门锁被陆远航用撬棍轻松解决。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我们集体僵住。但幸运的是，这片区域似乎没有感染者活动。
屋内的景象令人心碎又温馨。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餐具，已经发霉的牛排旁是干涸的红酒渍。墙上的日历停留在病毒爆发那天，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结婚纪念日"。
"楼上..."林星然指向楼梯，声音有些异样。
我们在主卧室找到了答案——双人床上躺着两具相拥的骷髅，床头柜上放着空注射器和一张字条：
「亲爱的闯入者：
请将我们埋在能看到海的地方。衣柜里的相册还差最后几页照片没贴完，若您有时间...
这个世界曾经很美。
——李明华 & 周雪」
张薇捂住嘴转过身，而陆远航罕见地红了眼眶。我们沉默地分工：陈志远和钟于正去后院挖墓；我整理相册；其他人准备简单的告别仪式。
相册最后几页散落的照片记录着这对夫妻最后的日子——戴口罩的自拍、阳台上种的番茄、黄昏的海岸线。我小心地将它们贴好，在末页发现了一张拍摄于病毒爆发前一周的照片：李明华在沙滩上单膝跪地，向妻子举起钻戒，背后烟花绚烂。
"找到了。"钟于正从书房拿出一个铁盒，"结婚戒指和海边别墅的地契...就让他们带着这些安息吧。"
我们在悬崖边找了个面朝大海的位置。埋葬两具骷髅时，小宇突然把一直抱着的玩具熊放了进去："给他们...不怕黑..."
林星然轻轻哼起一首没有歌词的摇篮曲，银白色的眼睛映照着星光。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这座简陋的坟墓。
回到小屋后，我们轮流洗澡、整理物资。陈志远和陆远航修理好一辆停在车库里的路虎，钟于正则从别墅区其他房屋搜集到额外的汽油和武器。
夜深人静时，我负责第一轮守夜。坐在面朝大海的露台上，手中捧着从书房找到的半瓶威士忌，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王雨晴的脸浮现在眼前。病毒爆发那天，我们被困在高中化医务室里。窗外是尖叫声和撞击声，而她却在检查完门锁后，转身吻了我。
"反正可能快死了。"她当时笑着说，马尾辫扫过我的脸颊，"林夏，我喜欢你三年了，不想带着这个秘密变成外面那些东西。"
记忆突然切换到熊北市的雨夜。薛琳把我推到掩体后，自己却被李教授彻底吞噬，她还在笑着对我说“别担心。”
"林夏哥哥..."林星然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抱着毯子站在露台门口，"张薇姐姐说该换班了。"
我让她坐在我旁边，用毯子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我们的脸。
"你在想重要的人。"这不是疑问句。林星然的能力让她对情绪异常敏感。
"嗯，两个重要的女孩。"
"她们很漂亮吗？"
我笑了："非常。一个像清晨的阳光，一个像黑夜里的火焰。"
林星然靠在我肩上："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搂紧这个小先知，没有告诉她残酷的可能性。在末日里，希望有时比绝望更危险。
第二天清晨，我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陈志远调试着从别墅找到的收音机，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张薇问。
他把收音机转向我们——静电噪音中，一个机械的女声重复着：
"海津市安全区通告...所有幸存者请前往北港码头...重复...海津市安全区通告..."
"是陷阱吗？"陆远航警惕地问。
"不知道。"陈志远关掉收音机，"但信号来源确实是北方。"
钟于正抚摸着方向盘，眼神复杂地望向北方道路。那里通往他的家人，也可能通往更大的危险。
路虎引擎轰鸣起来时，林星然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林夏哥哥...北边有比南山更黑的黑暗...但也有光...很微弱的光..."
我们驶上北上公路，后视镜中的海岸线渐渐远去。那座面朝大海的小坟茔很快变成视野里的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但我知道，在那个虚构的结婚纪念日里，李明华和周雪终于等到了他们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