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白的”，这个问法和“为什么染了白发”并不能等同。
后者默认了头发是染的，但前一种问法，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头发是染的还是天生的。
凌夜辰知道世界上基本没有天生白发的正常人，有些白种人天生淡金色头发，接近于白，那也不是白。凌夜辰的面容也不像白种人。
而白化病人会怕光，肤色会有特殊变化，白里透着病态的红，眼睛确实更容易近视，但如果有异色一般偏向于红色而不是蓝色。而且怕光，但凌夜辰并不感觉自己怕光。
自己的眼睛一直感觉良好，蓝色瞳孔应该也不是塞了个隐形眼镜在里面。
而且更重要的——凌夜辰回忆了一下自己照镜子的情形，终于确定下了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回答。
“我是天生的白发。”
静澜若有所思地缓慢点头，“果然啊。”
凌夜辰想起了自己照镜子时，镜子里的眉毛也是白色的。
染发一般很少连着眉毛一起染。反倒是人种、疾病导致的非黑发，往往眉毛会和头发颜色接近。
这个结论让凌夜辰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作为个好学生，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疾病能让人在不改变皮肤状况的前提下让毛发完全白化。
相比之下眼睛呈现蓝色倒没那么稀奇了。黄种人中的蓝色眼睛者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
静澜马上追着问：那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出现过刚才那种情况？就是一下子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啊没有的。虽然也经常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但身体总体很健康，除了个头小小的，眼睛也不太好。
一旁的可可打趣道：“那可太健康了。活生生把人脖子拧断呢，我很好奇你是跟谁学的。”
凌夜辰“啊啊”地不知该说什么，突然脑子一下子通顺，就回答：“我不是和凌夜辰同学一起在北金读书吗，他的架子鼓是跟着北金一个隐退的地下乐队鼓手学的，我的格斗术则是跟着一个曾经给领导当保镖的八极拳大师学的。”
可可很有兴趣，“八极拳不是更适合骨架子大的人学吗，你这小萝莉居然也有师傅愿意教，而且看样子你真学到了啊，扭人头这种瞬间爆发力量的招式，真得练过这种外家拳硬功夫的人才使得出来。北金还真是卧虎藏龙呀，不是我们南蛮之地可比。”
被叫作小萝莉，凌夜辰很害羞地并拢了纤细的双腿。
“那你能不能演示一下八极拳最有名的那招！叫什么……猛虎硬爬山？”
旁边的静澜看不下去了：“好啦，放过小叶同学吧，猛虎硬爬山是防守反击招，你要配合她来一套的话，弄不好会有人受伤的。”
正说着，停车场保安住宿间的拐角处响起脚步声，一个男生出现在那里。
夏浪。四色猜想乐队的吉他手。看面色就很虚弱的男生。
“见到你们真好啊。”吉他手很舒徐地感叹着，一如以往，说话声音很柔弱。
关于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做过心脏瓣膜手术的事，除了家人，只告诉过乐队伙伴。
可可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抱住他，可是在抬起双手的瞬间，她突然怔住了。相遇的欣喜并没有让她忘怀不久前自己被迫做过的事情。
夏浪有点疑惑，他看出了可可打算抱自己——作为相同高中的同学，他们曾经有不少日常接触，很熟悉对方的肢体动作。
“怎么了？哦我知道我妹妹没有回来，没关系，她没跟着你对吧？真是遗憾呀，如果你们能一起行动，她大概能活下来。”
可可转身跑到墙边，忍不住地干呕。
实际上肚子里只有糖水，根本吐不出什么。
之前吃了夏花学妹的肉，早就被消化了。
夏浪有些愕然地看着一旁干呕的可可。
“怎么，她其实和你一起行动的吗？但是最后……”
夏浪在灾难发生后几乎一直躲在停车场营地，身体虚弱的他也不能参与外出物资搜寻。
此时的他暗自感叹，也许自己缺少对灾难世界的实感。
走上前去，扶着可可的肩膀。
“没关系的，可可姐，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灾难，没谁有义务一定要保护好其他人。
“至少你不会故意害死她，对吧？”
可可的瞳孔猛然收缩，更加剧烈的恶心感袭来。
（那位原本想成为乐队制作人的少女，此刻正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想法让可可突然很想马上让自己的生命停止运转。
可可明白自己不可能把这件事情一直压下去。
自己的三观与信条注定自己迟早要把真相告诉夏浪。但此刻她罕见地拖延了。她觉得可以缓一缓再说。
因为她难以接受，准确来说甚至无法想象一个哥哥会怎样看待杀死自己妹妹的凶手。
毕竟她也有个哥哥。
营地的管理团队把几人叫了过去，给了些吃的——其实他们在末日生存方面也没有特别技能，直接泡了几个方便面给几人吃。
“哥，方便面你吃吧，我稍微嚼点面包。”
可可又让跟随自己的三个高中生也不要急于狼吞虎咽，“你们最好先慢慢吃点碳水，四个小时后才可以吃别的。”
负责分发食物的赵龙罕见地笑起来，“你们倒是很专业嘛。以后有专业问题恐怕还要请教你们。”
坐在桌子对面的牛警官开口：“即使有专业技能，在一个集体里也要服从集体。”
虽然大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这时说这种话总归有些突兀。
凌夜辰觉得就像个观摩了很多领导讲话的人第一次当领导。
“那是当然。”坐在凌夜辰旁边的静澜回答。
众人沉默。
凌夜辰突然有点压抑，于是壮着胆子开口：“毕竟集体也服务了个人。”
“当然服务了。”牛警官用指节敲敲桌子，“我们把你们救回来了，还给你们吃的。你们打算对这个集体什么态度呢？”
静澜回答：“当然会思回报，下次如果你们有困难，我们会帮忙，你们缺粮食，我们会帮忙。”
“你们哪来的粮食？”
一旁的可可接过话：“其实到处都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