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当然不会拒绝，她简单扫了两眼莱茵亲手画的地图，就把羊皮纸直接扔进了一旁的壁炉里，不多时，羊皮纸就化作了飞灰。
“你能记住？”莱茵问。
“我记性很好，”阿尔斯说，“你给我一本书，不出一天我就能背给你听。”
“真的？”
莱茵也是第一次知道阿尔斯有这般能力，他走到房间的角落，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一本有些老旧的书。
书的封面是染黑的羊皮，羊皮上刻着娟秀的字——圣约。
莱茵把书递给她，解释道：“是米娅留在这里的。”
阿尔斯想了想，说：“圣女大人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莱茵说：“也许是这段记忆不重要吧，她出发前总会多带几本，每到一个人烟聚集的地方就会留下一本。”
阿尔斯从未看过圣约，她听她的父亲说过，圣约里无非都是些虚假又无聊的神话故事，总结起来无非也就是一句话——神爱世人。
既然正好手头有一本，那就看看吧。
她怀着好奇的心理，随便翻阅了几页，意料之中，她发现书中内容和父亲说的差不了多远。
“无聊的书，”阿尔斯合上书本，不自觉地看向莱茵的脸，“但圣女大人的初心是好的，她希望人们都有信仰，有信仰才能活下去。”
“死灵术士没有信仰么？”莱茵问。
阿尔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父亲说，本来是有的，后来教会明令禁止死灵术，让死灵术士们不得不抛弃信仰，夹着尾巴做人。”
莱茵看向她：“你父亲也是死灵术士？”
阿尔斯点点头，把脸撇到一边去，冷漠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愠怒很快变成无奈，她呼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在叹息：“我不想谈他。”
“那就谈点别的。”
莱茵起身把门窗合严实，将冰雪的冷气都挡在外面，然后挥挥手，略微施法，创造出和那天晚上一样的隔音魔法阵。
阿尔斯知道他此举意味着什么，便率先说道：“北境帝国要入侵的消息，你不打算让村子里的人知道？”
莱茵点头承认了：“当然。”
阿尔斯又问：“那格雷斯他们呢，阿尼娅他们呢，怎么办？”
莱茵说：“勇者无法插手人类的斗争，勇者的工作是游历除魔，不是当和平使者。”
阿尔斯本以为莱茵会难过，或者起码内心应该有点良心的煎熬，可莱茵的表现却很平静，就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心里有些失落，莱茵的形象好似没有那么高大了。
可她也没有资格去指责莱茵，毕竟她也没有能力和心思去拯救一个村子，这又不是她的村子，她又不是圣女，她觉得自己能问问莱茵怎么办，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哪怕是号召大家离开村子去避难呢？”阿尔斯问。
“做不到，”莱茵直截了当地说，“勇者无法杀人，也无法阻止人类的自相残杀，这是勇者的戒律之一，我只能从魔物手下拯救人类，或者帮一点小忙，仅此而已。”
“你们勇者破规矩真多，”阿尔斯忍不住啐了他一句，“难怪你不亲近那些孩子。”
莱茵只是摊摊手，并未在意。
夜渐深。
阿尔斯和莱茵结束了谈话，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行程，他们明天要等着参加村子里的村长选举仪式，然后在当天夜里离开村子踏上回家的路，勇者要先护送她回去，然后两人再分道扬镳。
也许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也许勇者会被教会的人抓到，也许...阿尔斯想了很多个也许，仿佛觉得已经和勇者分开了，这种感觉很奇妙——至今为止最大的雇主，寸步不离地相处了七天，然后就再也不见。
也许...到她死的那一天，她才会想起很多年前有这么一个叫莱茵的人，短暂地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莱茵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睡得和婴儿一样香。
阿尔斯不需要睡眠，她借着烛光，看了一晚上的圣约，偶尔不自觉地看看莱茵。
...
天亮了，雪停了，阳光照进了屋子，照在莱茵身上。
阿尔斯一夜没睡，早早地就出了门去，去到阿尼娅的屋子里要了点黑面包和黄油，她想着反正没事做，就干脆自己弄了一点吃的——她把面包放在炉子里烤热乎，然后用黄油煮了一碗奶油汤，往里面加了点萝卜和洋葱，最后撒上一撮切碎的绿色香料，那是阿尼娅从北方商人的手里买来的。
莱茵被屋子里的奶油和烤麦子的味道给香醒了，他撑着床坐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餐桌旁的阿尔斯，说：“你要吃东西，能消化吗？”
“肯定不能啊，”阿尔斯斜他一眼，“本来我是去找阿尼娅聊会儿天，但她不和我聊，还让我一定给你带点吃的过来。”
“原来是给我准备的，”莱茵挠挠头，郑重地说，“谢谢。”
“大恩不言谢，”阿尔斯大气地摆摆手，“快吃吧，等会儿咱们去帮帮村子里的忙，你要方便的话可以去后面，我保证不来打扰你。”
莱茵古怪地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便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囊，然后穿好衣服，在阿尔斯的注视下用餐，他的吃相不难看，但也谈不上有多优雅，他就着奶油汤，把黑面包啃完，擦擦嘴，提上剑就率先推门而去。
“等等！”阿尔斯追上去拉住他，“你还没说味道如何？”
“很好。”莱茵说。
“那就去把碗刷了。”阿尔斯指着餐桌上的盘子。
莱茵愣了愣，还是进去把碗拿出来，打了一桶水，老老实实把碗给刷干净，直到他把餐具都放到壁橱里，阿尔斯才放他出门去。
两人并排走在雪地里，踩出两行脚印。
莱茵忽然低头对她说：“你的话变多了。”
“什么意思？”阿尔斯以为他在阴阳怪气她。
“就是字面意思，”莱茵说，“你总是和我搭话。”
“有吗？”
“有。”
“那你别想多了，只是熟了而已，我可不是你爱人，我也对你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
“知道就好。”阿尔斯撇过脸，回头一望，两人的脚印整整齐齐，延伸到远方，停留在昨夜休息的木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