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并不觉得冷,恰恰相反,屋子里十分暖和,壁炉里的柴火噼噼啪啪的,勾起了她身体里的记忆——她记得很多年前,圣女也是如此和勇者同处一屋,听着勇者清洗身体、摆弄盆子的声音,这些起居的声音总是让圣女忘记自己是圣女,莱茵是勇者,她偶尔会想象自己是妻子,莱茵是丈夫,两人就在这样一间不算很大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过着平静的日子,那些布料摩擦和锅碗瓢盆的碰撞是夜晚的主旋律,她能从这样的旋律里感受到宁静,她只要专心听着勇者弄出的声响,就能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后...
阿尔斯脱下外套和鞋子,爬上床,保持侧卧的姿势,出神地看着那道挡住莱茵的白色屏风,她的手边没有书籍,她百无聊赖,只得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然后轻轻拉开,发丝像水流一般在指尖划过,她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周而复始,直到莱茵从屏风后走出来。
莱茵还是光着上身,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他端着盆子,把脏水泼在门外,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阿尔斯在玩头发。
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熟悉的动作,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米娅本人睡在床上。
阿尔斯发现莱茵在盯着她看,顿时有些不自在,连忙换了个姿势,问道:“怎么了?”
莱茵放下盆子,若无其事地坐到另一张床上,说:“没怎么,只是...刚才我还以为是她。”
“你出现幻觉了。”阿尔斯说。
“也许吧。”
莱茵躺了下来,床不是很软,可对于几天没合眼的他来说,这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床。
他大字躺在床上,合上了眼。
他闭上眼没两秒,阿尔斯就在一旁嚷嚷起来:“谁让你睡觉了,咱们还有事儿没商量。”
“我知道,”莱茵说,“我养会儿神。”
“你别睡着了,”阿尔斯说,“否则我会去外面拿水桶浇到你头上。”
“好,”莱茵竟然一口答应,“如果我真睡着了,请务必如此做,我记得的,你的时间还剩两天。”
“...”
阿尔斯抿抿嘴,没说话,心里想——莱茵果然是一块老油布,打不湿也拧不干。
阿尔斯问他:“需不需要给你把蜡烛灭了?”
莱茵没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睡这么快?
阿尔斯不知道莱茵是不是在装,便跳下床去,来到莱茵的床旁边,伸出手指戳了他的腰。莱茵像块石头,没一点反应。
“彳亍——口巴。”
阿尔斯焉坏地瞅瞅莱茵,端上水盆就出门去,她赤脚踩在雪地里,去后院的井水里打了一盆冷水,进屋前,她特意把手伸进水里,用魔力感受了下温度,她觉得井水太暖了,便顺手抓起几把雪扔进去,直到她觉得水像冰一样浸人,才满意地进了屋。
她把冷水放在床边上,自己搬了根凳子坐在一旁,摆上一个小沙漏,然后开始玩头发,一边玩,一边看莱茵...一边看莱茵,一边看沙漏...一边看沙漏,一边玩..
这场无聊的守候持续了两个小沙漏的时间,除了欣赏莱茵那充满力量美感的肌肉和伤疤外,她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尽管莱茵算得上是一个帅男人,但她尽量避免让自己去看莱茵的脸。
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脸看,这也太奇怪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趟古怪的附身之旅,然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拿钱走人...
她又等了半个沙漏的时间,见莱茵还没醒,便端起盆子,高高举在莱茵的头上。
“等下。”莱茵忽然发话,翻过身。
“啊...”
莱茵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她死去的喉咙本想惊叫一声,可这声惊叫却落在了水里,然后顺着水,落在了她身上。
她嘴里含糊了几句贝尔公国的脏话,拨开湿漉漉的头发,冷眼盯着莱茵。
“抱歉...”
莱茵挠了挠头,给她拿来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
“...”
阿尔斯很恼火,并没有伸手去接。
“对不起,”莱茵再次道歉,“我不知道你会被吓着,那时我刚好醒过来,你知道的,我一向能按固定的时间醒来。”
阿尔斯还在怄气,撇过头去不理他。
“...”
莱茵蹲下来看着她的侧脸,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用手把毛巾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莱茵试探着说:“我帮你擦。”
阿尔斯没有同意,也没有反抗,只是撇过头去,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坐地上不起来。
她真的很生气。
她觉得莱茵就是故意吓她。她很讨厌别人吓她,哪怕是朋友也不行,她不喜欢开这种玩笑,她才不管莱茵是不是故意的,总之结果就是她被吓着了。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让莱茵把她的头发擦干,然后被莱茵架了起来,架到壁炉的旁边,直到莱茵把毯子披到她身上,她才消气了些。
“我想通了,”阿尔斯垂着头说,“我妄图把你吓醒,结果我自己遭了报应。”
莱茵搬出凳子,坐在她对面:“你相信报应这种说法?”
阿尔斯点点头,又摇摇头:“半信半疑吧。”
莱茵说:“我也是。”
“该说正事了,”阿尔斯换了个话题,“首先,我只剩两天的时间,我该启程回去了,这是我的底线。”
“嗯,我知道,”莱茵仿佛早有预料,“我可以送你回去,然后我会带上她的遗体,回到教会去。”
“你要回教会?”阿尔斯吃惊地问。
“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莱茵说,“我知道了她的死因,知道了杀她的人叫做卢克,也许这背后还有隐情,但我会自己去找卢克和斯特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尔斯问:“所以,你认为我的任务完成了?”
莱茵点头道:“是的。”
“那我的钱,你承诺给我的...财宝,藏在哪儿?”阿尔斯直截了当地问。
莱茵说:“在贝尔的郊外,在贫民窟的旁边,一个叫做德罗斯湿地的地方,那里有颗树,树下都是贫民窟里饿死病死的人,我在那里立了一块墓碑,叫做卢米安之墓。”
“我还以为是你给自己留的墓,”阿尔斯问,“卢米安是谁?”
“是上一任勇者。”
“勇者埋在贫民窟,”阿尔斯显然不信,“不太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他的真实遗体在教会,”莱茵说,“贫民窟那边的是空墓,我在贫民窟长大,我确信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去翻穷死鬼的墓地,我把箱子藏在里面,里面的钱够你用到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