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长皱着眉头,看向来人。

宾客之中,一人缓步而出。

此人看去约莫四旬年纪,面容普通,穿着也是寻常的灰色布袍,丢在人堆里绝不起眼。

可他方才掷出的那根筷子,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季白长的气劲。

季白长目光落在此人身上,心中疑惑。

此人气息内敛,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能让他有这种感觉,对方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

甚至可能已经超越炼气,达到筑基期。

可先是那不知来路的狐妖,如今又是这位。

这小小的大夏京城左近之地,何时成了筑基修士扎堆的地方?

季白长面色不变,只是那股子杀意淡去了几分,多了些许凝重。

“阁下何人?”

那中年男子站定,离着季白长约莫五步之遥,对着季白长随意拱了拱手,脸上没什么表情:“青山派,赵河。游历至此,恰逢盛会,讨杯水酒。”

青山派?

季白长突然想到。

前世,那苏清瑶,似乎就是入的青山派。

这赵河的出现,究竟是意外,还是......

想到这里,他目光瞥向苏清瑶。

对方站在人群后,见季白长看来,不敢对视。

“既是路过,萍水相逢,又何必多管闲事?”

赵河不以为意,甚至还掸了掸他那布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路过是真,却非不请自来,方才,正是这位夫人见我在此观礼,邀我入席,赐我酒水,如此待客之道,岂是滥杀无辜之辈?”

“我观此妇人,虽有惊惧,却无凶戾之气,小道友,凡事不可只凭一面之词,你口口声声她下毒害你,可有实证?仅凭你一家之言,便要草菅人命,未免太过霸道。”

季白长眉头拧得更紧。

这算什么理由?

不过是一面之缘,几句客套话,就能抵过下毒害人、谋夺家产的罪孽?

“阁下倒是好眼力。”季白长语气微冷,“一面识人,断定善恶,佩服。”

赵河浑不在意他的讥讽,淡然道:“某家自有判断,她人如何,我或不知全貌,但至少此刻,她不该死在你手里,纵然她有不是,也该交由官府论处,岂能由你私下动刑?”

修仙界中,总有这般自诩正道,凭着一知半解便要主持公道之人。

这赵河,显然便是此类。

只因柳氏方才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便认定了她是良善之辈,全然不顾前因后果。

“若我...偏要杀呢?”

季白长盯着赵河,一字一句说道。

赵河脸上那副淡然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某家,说不得,只好在此拦上一拦了。”

季白长沉默。

眼前这赵河,修为深不可测,贸然动手,胜负难料。

但他心头那股怨气与杀意,却并未因此熄灭。

前世今生,血海深仇。

岂是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青山派修士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那柳氏本已瘫软在地,魂飞魄散,此刻见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连滚带爬地挪到赵河身后几步远,这才敢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指着季白长,声音凄厉:“仙长救我!这...这逆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往日还好好的,突然今日便要杀我!我自认待他不薄,他怎能如此丧心病狂!定是......定是觊觎家主之位,想要杀人灭口!”

赵河微微俯身,虚扶了一下,并未让她真碰到自己衣袍,只温声道:“夫人莫惊,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赵河话音落下,场间静了片刻。

周围原本噤若寒蝉的宾客,此刻却像是得了某种无声的许可,又或许是见来了个修为高深的“正道人士”撑腰,胆气陡然壮了起来。

“这位仙长说得有理,怎可凭一面之词就断人生死?”

“就是,柳夫人平日待人和善,怎么会下毒害人?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像是正经修行的,倒像是入了魔!”

“亏柳夫人还将他视如己出,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声音渐起,从窃窃私语,到逐渐清晰。

矛头,指向了季白长。

柳氏躲在赵河身后,泪眼婆娑,适时地抽泣几声,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仙长明鉴,诸位也知道,我柳氏嫁入季家十数年,操持家务,侍奉公婆,何曾有过半点差池?这逆子,他......他就是觊觎家产,想要我的命啊!他定是被什么邪魔外道迷了心窍,求仙长为民除害!”

她哭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若非季白长有着前世的经历,恐怕也要被这番表演所蒙蔽。

众人纷纷附和,站出来给柳氏作证。

季白长没看旁人,目光始终落在赵河身上。

他清楚得很,这些人,不过是见风使舵。

若此刻自己修为压过赵河,他们口中的“公道”,又是另一番模样。

这世道,从来如此。

所谓的公理人心,多半是站在强者那一边。

赵河看了看季白长,又看了看柳氏,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小道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还望三思。”

季白长抿了抿嘴,突然露齿一笑。

“赵河道长说的是。”

“杀人,确实不妥。”

众人一愣。

这就......服软了?

赵河微微颔首,似乎对季白长的听劝颇为满意:“你能想通,最好不过,年轻人,道途漫长,莫要因一时冲动,自毁前程。”

季白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赵河道长方才也说了,凡事不可只凭一面之词,他们说我觊觎家产,心性歹毒,这,亦是一面之词,道长既要主持公道,总不能只听她一人哭诉,便信了她;只听众人起哄,便认定过错在我吧?”

他语气平和,条理清晰,全然不像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少年。

“我季家之事,本不欲外扬,但今日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又有赵河道长在此,不如,就请道长做个见证。”

赵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打量着季白长,目光锐利了几分:“哦?那依小道友之见,该当如何?”

季白长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躲在赵河身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柳氏,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晚辈人微言轻,修为低浅,自然不敢妄断是非,但我观道长仙风道骨,修为高深,想必已入筑基之境?”

赵河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侥幸罢了。”

“筑基期修士,当可施展‘真言术’,此术能令被施术者短时间内无法言不由衷,吐露心声。”

季白长顿了顿,看向赵河,眼神坦荡,“晚辈恳请道长施展真言术,让这位柳夫人亲口说说,当年之事,以及今日之举,究竟为何,如此,是非曲直,岂不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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