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龙飞得很快，但后面的那些银黑色残影——全身分布着不均匀黑色晶体的银龙们，飞得更快。

她瞪大双眼，试着挪动身体，但手臂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用力地咳嗽起来。

不由得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汉娜……”

少女收回目光，将额头抵上银龙的脊背，低声颤抖道：“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你想说什么，殿下？”

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坚毅的女声。身段娇小的银发少女不甘咬牙：

“艾丽卡，奈乐……还有乔安娜……她们为了我，全死了……”

“我不能，不能……不能再跑了……”

“放我下来吧，汉娜，我求你了。”

她如此哀求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银龙发出一声嘶鸣，在短暂的滑翔之后，带着她突破云层，朝满是积雪的原野上飞去，然后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栽倒在雪里的少女咳嗽起来。

伴随着漫天的蓝白色光点绽开，复又归拢，在她面前，银龙那庞大的身躯化作人形。

竟是一名同样有着银色长发的高挑女子。

不过，与少女那赤金的眼眸颜色不一样。

女子的双眸，是绛红色。

少女用力直起身子，挣扎着不甘道：“谢谢你，汉娜……但是，能借我一把人类用的铁剑吗？欧律法厄萨……我召唤不出来了。”

“不，你错了，殿下。”

沉静的银发女子，或者说，女骑士，拄剑看着她。

面无表情道：“会在这里阻拦那些邪教徒的，只有我。”

少女先是一愣，继而咬了咬下唇：“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银发的骑士道，“我是您的卫队长，是您最后的盾牌与利刃。”

“敌人的污血会弄脏您的手，此事由我代劳即可。”

复又深吸一口气，女子凝眸望向远方：

“不过，我原本以为他们追击至此便会折返……”

“但我错了，即便是星神大人残留的威光，也不足以让这些宵小退却。”

“眼下来看，只有一种办法，得以使我们摆脱这样的危机。”

“什么……？”

“我会在此地重创那些来犯之敌，”女骑士眯起双眼，“而至于您，殿下，还请您尽快动身，去寻找星神大人的残部。”

“虽然法阵崩溃，星神陨落，但据我的了解，她的令使们仍然没有离开此地。如果能寻得一位她的令使，我们仍然有一战之力。”

“……意思是，你留在这里，我去搬救兵吗？”少女攥着她的袖子，瞪大双眸来问。

女骑士用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会留在这里。”

“啊？”

“重创那些宵小之辈后，我会第一时间撤退，回来寻找您。”

神情紧绷的少女这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你是会跟上来的，对吧？我没说错吧？”

“……这是自然。”

像是有意在遮掩什么，名叫汉娜的女骑士望向远方，平静道：“在确认他们退却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来向您复命。”

“此话当真？”

“我从不在活着的时候撒谎，殿下，”骑士微微呼出一口气，“请尽快动身吧，他们要来了。”

话音方落。

四周的积雪被周遭的风拂动，纷纷扬扬地，开始在空中漫舞。

银黑色的残影，已出现在天际的远端。

汉娜瞥了少女一眼：“等下次见面，希望您能好好欣赏职下的英姿。”

语罢，劲风刮过两人间。

高贵的银龙，再度现身在青空之上。

而站在地上，注视着自家属下的银发少女只能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然后咬紧下唇，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还未被积雪掩盖的土路上走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变回龙类的模样，因为那样的目标太过显眼，且她现在受了伤，龙形态会消耗更多的体力。

“没事的，没事的……”娇小的少女步履踉跄，捂着胳膊，用颤抖的声线，低低安慰自己道，“汉娜很强，比艾丽卡，比奈乐都要强……”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是没问题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顺着斜坡，爬上供兽人车队行走的狭窄土路，朝着汉娜所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

走在这望不到头的路上，少女的步子越来越快。

最开始还是小步慢走，但生存的本能催着她快些，她便从慢走变成了小跑。

但小跑还是太慢，她又将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说来也奇怪。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累死在这里。

但在感知到快要倒下的前一刻，像是翻过了某座山一样，身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呼吸渐渐跟上了运动的节奏。

不过，比起这个。

她更关心的，是几公里开外发生的事情。

“……”

最初，能听见背后传来的，铁器互相撞击，破开血肉的声音。

然后，是庞然大物发出的吼叫。

隔着老远，少女听得真切。

最开始，这吼叫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过了一会，它变成了表达愤怒的手段。

再到后来，便是身上伤口，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发出的不甘嘶鸣。

又渐渐地变成落败者的哀嚎。

就这样，寥落在这片清冽无声的冬日里。

不知道是离得远的缘故，还是敌人被打败了。

沿着土路，走到一片光秃秃林木前的时候，身后的声音，竟是渐渐小了下去。

“汉娜……汉娜她很强的，”少女抱着胳膊，一边喘着气，一边给自己鼓劲，“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打败了那些邪教徒……”

“一定是这样的……”

她按捺着内心的翻腾，再度迈开步子。

然而，在不慎踩入积雪当中，险些要滑倒的时候。

忽如其来的疾风掠过耳畔。

不成词句的嘶鸣声，再度响起。

惊觉回眸，见那些银黑色的残影，竟又出现在了身后。

“……”

“嗡”的一声。

大脑陷入空白。

少女瞪大双眸，无法理解这样的局面——汉娜不是答应她，会拖住这些邪教徒的吗？

为什么……

多重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从愤怒，到恐惧，乃至于绝望。

面对着这些被感染，全身上下黑色晶块的银龙们，她陷入茫然。

只身站在雪地里，过了好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女，才抹了把眼泪，低低地，悲哀地笑了出声。

“我真是……”

“真是什么？”

“我真是没……”回答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有人在接自己的话，不由得抬眸，“什么？”

那是一名神情淡漠的陌生女子。

她有着洁白的长发与浅金色的眼眸，身披与长发相同颜色的术士袍，手中还握着一柄灰色的，以蔷薇装饰护手的修长迅捷剑。

在不知何时，其人出现在银发少女的身后。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陌生的白发女子瞥了少女一眼，“但是，你带来的这些客人，很吵，打扰到我吃饭了。”

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抹了把眼泪，用力道：“他们……他们不是客人……”

“嗯？”

她抬眼，流着泪愤怒道：“他们是那些邪教徒！是陷害了女神大人的凶手！”

白发女子淡然看了一眼捂着胳膊的她，又目及远眺，看向正以高速逼近她们的银黑色残影。

只见其人轻轻抬起了手中的迅捷剑。

蓝白色的光点从剑尖落下，附着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温和而清凉的触感驱散了疼痛。

少女低头，看向原先用不知哪位卫队成员衣服布条捆扎起的伤口。

现在，那里已经光洁如新。

她惊觉抬头：“您是……”

陌生的白发女子瞥了她一眼：

“这问题该我先问。”

“我，我是……提坦王的二女儿，”银发少女咬紧下唇，“我名……特薇娅·冯·霍亨索伦。”

“那个，您……”

“希珀丝。”

“抱，抱歉？”

“这是我的名字，”白发女子冷淡道，“我是女神大人的令使。”

“啊？噢，那个，令使姐姐……！”

“你希望我杀掉这些叛徒？”

“对……对！”

“下次早点说，不要耽误我吃奶油炖鸡的时间。”

话音刚落，白发的陌生女子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两秒，少女望向远处，见那里闪过一道灰白色的残影。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数个银黑色的庞大身躯被某种未知力量尽数切开，纷纷向地面坠落。

银发的少女惊得张大了下巴，丝毫没注意到某人已经回到她的身边。

“走了，缇缇。”

少女扭过头，刚好对上女子那浅金色的，略带不耐烦的双眸。

“令使姐姐……是在喊我？”

女子颔首：

“特薇娅（Thiea）这个名字……太拗口了。缇缇简单一点。”

听到对方以这样的名字称呼自己，少女的俏脸微微泛红：

“那个，这个名字，我……”

“奶油炖鸡，我一个人吃不完。”

“啊？”

“刚好你来了，帮我分担一部分。”

“什……什么？”

白发女子站在原地，冷着眸子看了她片刻，忽然脱下身上那件厚厚的洁白术士袍，走上前几步，将其妥帖披在了少女颤抖着的肩上。

温暖一时阻隔住了寒冷。“我说的是你们的语言吧？”女子低眸，替她扎好袍子，又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听不懂吗？不想死的话就跟上。”

“别在这里纠结称呼的事情了。”

言罢，她收剑入鞘，转身向光秃秃的林木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