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摊开手掌，灰烬飘落掌心：“年轻人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安德森叹息：“是啊...我老了，也死了，我阻止不了。”
他扭过头，空洞的眼睛忽然看向阿尔斯，干枯龟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阿尔斯帮他说了出来：“我会帮你的。”
“不要帮我，是帮他们，那些孩子...”安德森说，“他们的日子还长，他们应该在这片土地上善终...”
“我会帮他们的。”阿尔斯改口。
“你阻止不了战争，”安德森说，“北境筹划了很久，他们不会放弃...”
阿尔斯想了想，说：“我可以带村子里的人离开。”
安德森哈了一声，枯死的脸上露出渗人的笑：“他们不会离开的，我了解他们，所以我绝望...”
阿尔斯又想了想：“勇者也会想办法，勇者总会有办法的。”
“勇者...勇者...”安德森重复念叨着，忽然一惊，“勇者也来了吗！”
“是的，他来了，和我一起，就像很多年前那样，”阿尔斯学着记忆里圣女的口吻，“那家伙总会有办法的，游历就是勇者的工作，他会帮你，他承诺了。”
安德森长叹一声，像是出了一口气，“勇者的承诺是无价的。”
“是的。”阿尔斯说。
“那好，我相信你，圣女大人。”安德森上前握住阿尔斯的手，他的手干枯粗糙，让阿尔斯觉得自己像是被鹰爪抓住。
安德森感激地看着她，很久很久，他犹豫着说：“圣女大人，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你说。”
“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朋友，纳尔森。”
“好，我答应你。”
阿尔斯不动声色，心里却没个底。
她想不出什么方法拯救村民，她也不知道勇者在这件事情上是否靠谱，她更不知道村庄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让安德森赶紧安息，让村民们不再经受噩梦的折磨。
“那太好了，感谢您，圣女大人。”
“安息吧，安德森。”
阿尔斯看着他，等着他飘起来，等着他重新变回黑影，等着他飘到远处去，融入漫天灰烬里。
可安德森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还有挂念吗，安德森？”阿尔斯问。
“没有了，”安德森说，“我只是想报答您，请您过来。”
“...”
阿尔斯愣住了。
目前的情况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死灵通册里从未说过，死魂还会报答入梦者的？
报答什么？如何报答？
阿尔斯满心疑惑，眼前的知识盲区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拿不准，安德森是不是被邪灵污染过，想要占据她的身体。
她有些害怕，可她现在困在梦境，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只好被安德森拽着走，走在没有参照物的纯白空间里，她只能看见灰烬在向后飘散，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是整个纯白的世界在倒退...
终于，安德森又说话了：“您不完整。”
“不完整？”
“圣女大人，您没有心跳，没有记忆，您的脑袋里是黑漆漆的一片，你的身子是空的，但您却好像装着很重的东西，您看，你把地都踩出了一个坑。”
阿尔斯低下头，她的脚下果真有个纯白的坑，地面像是一条被子，被她的脚踩的凹了进去，那些灰烬飘在她的脚上，滑落到脚底和白坑之间的缝隙里，把她的脚染成了灰色。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问。
“让您变得完整的地方，”安德森嘿嘿笑了笑，“我们都会去那里，我们刚开始都和您一样不完整，直到去了那边...那里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
阿尔斯一言不发，忐忑地跟着走。安德森早就放开她了，她本可以停下来，可她还是被安德森的话吸引，她想去探寻，探寻父亲传下来的死灵通册里未曾记录过的内容。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看见空中的灰烬慢慢变少了，直到灰烬完全消失，天空中出现一轮太阳般的孔洞。
“我们到了，”安德森说，“看吧，那里有您需要的东西。”
阿尔斯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孔洞里竟生出几缕线条，线条好似弯曲的光，顺着她的目光飞速跃来，她还没来得及躲避，视线就被斑斓的光芒占据，光芒中，她再一次感到自己漂浮起来，像是下坠，又像是上升，就像是刚刚入梦时的那般。
不多时，光芒散去，她感到自己回到了地面。
她幽幽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墙上嵌着彩绘玻璃窗，一束光从玻璃窗里射进来，把梳妆台映的五彩斑斓。
梳妆台前有面镜子，镜子里是她的脸，准确来说，是圣女米娅的脸。
“米娅大人。”
年轻的女人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女人敲了敲门，就径直走了进来。
镜子里映出女人的样貌，女人披着黑白修道服，款式相比圣女身上的那件更加简洁——她是个修女。
“莉娜，”米娅回头看了她一眼，“有莱茵的消息了吗？”
“没有，米娅大人。”
莉娜简单回应，接着走到米娅身后，捧起她的金发，用黑檀木梳子为她梳着头发。
莉娜服侍米娅多年，负责照顾圣女的起居，她对圣女头发的熟悉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她要比圣女更加早地起床，把洗手洗脸的圣水都准备好，然后过来帮圣女整理仪容，再把圣女送到洗礼池前，让圣女以最好的姿态接受每天必备的神洗。
她把圣女照顾的很好，是圣女身边的人，作为从小和圣女在修道院长大的女孩，她和圣女亲如姐妹。
她敏锐地发现了，米娅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就连祷告前的等待时间里，米娅也总是出神地望着教堂顶部的彩绘，彩绘上画着约书亚的牺牲。
教堂的角落里，米娅还在等着祷告，莉娜避开那些肃穆的神官们，小声问她：“还在想莱茵大人的事？”
米娅摇摇头：“我在想斯特林的事。”
“啊...”莉娜有些惊讶，“你们小时候说要结婚，不会是真的吧？”
“小孩子不懂乱说的，”米娅瞪他一眼，“那件事儿我和他都忘了，也很久没提起了。”
“那...想斯特林做什么？”莉娜挑眉看着她。
“我想找他要个人，要个值得信赖，却又不是他麾下的人，”米娅说，“等会儿祷告结束，你帮我安排下行程，老规矩，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去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