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丫头。"老杰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而专注，"真正的猎人之箭，不在于蛮力。"他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扣弦，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关键在于——呼吸。"
薇奥拉屏息凝视，看着父亲缓缓拉开弓弦。他的动作看似轻松，但薇奥拉分明看见父亲手臂上的肌肉如老树根般虬结突起。弓弦被拉至耳际，稳稳地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吸气时蓄力，"老杰克的声音平稳得不可思议，"呼气时——"
嗖！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钉在百步外一棵松树的节疤上，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这..."薇奥拉瞪大眼睛。那棵树在朦胧的晨雾中几乎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老杰克咧嘴一笑，缺了的门牙在晨光中格外显眼："三十年练出来的本事。现在该你了，小雏鹰。"
薇奥拉接过父亲递来的儿童短弓，笨拙地模仿着他的动作。但当她拉开弓弦时，手臂立刻开始发抖，弓身在她手中像条不听话的活鱼。
"放松，丫头。"父亲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帮她调整姿势，"记住，弓不是武器，是你手臂的延伸。"
他站在薇奥拉身后，像一堵温暖的墙："双脚再分开些...对，与肩同宽。右肘抬高...不，再高一点..."
薇奥拉感到父亲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际，带着熟悉的烟草味。这种亲密的教学方式让她想起前世父亲教她骑自行车的场景，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涩。
"专注！"老杰克轻拍她的后脑勺，"猎人在拉弓时，眼里只能有目标。"
经过整个上午的练习，薇奥拉的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当她第十次尝试时，终于有一箭擦过了目标树的树皮。
"哈！"老杰克高兴地拍打膝盖，"这才是我闺女！知道为什么猎户的箭比骑士的准吗？"
薇奥拉揉着酸痛的手臂摇头。
"因为骑士练的是花架子，"父亲眨眨眼，"而我们练的是活命的本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箭术训练成了每日必修。老杰克教她如何判断风速，如何在雨中保持弓弦干燥，甚至如何在黑暗中凭感觉射箭。
"真正的猎人，"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杰克轻声说，"要懂得和弓箭说话。"他递给薇奥拉一支特制的箭，箭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薇奥拉借着月光细看，发现那些纹路组成了一句话："箭矢无言，但从不撒谎。"
"记住，丫头，"老杰克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郑重，"这把弓将来可能会救你的命。在森林里，一个好猎手可以没有剑，但不能没有弓。"
当秋天的第一片黄叶飘落时，薇奥拉已经能在五十步内十中七八。她的箭术进步之快，连村里其他猎人都啧啧称奇。
"简直像被森林精灵祝福过一样。"老汤姆摸着胡子感叹。
只有薇奥拉自己知道，这份"天赋"背后是无数个黎明时分的苦练，是磨破的手指和酸痛的臂膀，是前世养成的专注力与今生身体的完美配合。
在一个特别的清晨，当薇奥拉连续三箭命中百步外的靶心时，老杰克沉默地解下腰间的一个小皮囊递给她。
"上等箭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该配个好箭手了。"
薇奥拉打开皮囊，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二支黑羽箭，箭簇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寒光。这是父亲珍藏已久的宝贝，平时连碰都不让她碰。
"父亲..."
老杰克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向树林深处："今天教你狩猎的技巧。跟紧了，小雏鹰。"
薇奥拉抚摸着光滑的箭杆，突然明白这份礼物的分量。这不仅是对她进步的认可，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她快步追上父亲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她一定要配得上这份信任。
晨雾在林间缓缓流动，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幔笼罩着整片橡树林。薇奥拉跟着父亲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会发出声响的枯枝。老杰克的背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停。"父亲突然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点在湿润的泥土上。薇奥拉凑近看去，发现几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凹痕。"野兔，成年雄性，左后腿有点跛，一刻钟前经过这里。"
薇奥拉惊讶地眨眨眼。这些在她看来不过是普通的泥印，在父亲眼中却像摊开的书本一样清晰可读。
"看这里，"老杰克指着一片被压弯的草茎，"步距比正常野兔短，说明它受伤了。再看这个爪印的深浅..."他的指尖描绘着那个模糊的痕迹，"体重偏轻，可能是刚熬过冬天的老家伙。"
父亲的教学从辨认足迹开始。他带着薇奥拉穿梭在森林各处，教她区分狍子的偶蹄印和野猪的楔形脚印，辨认狐狸留下的特有气味标记，甚至通过树皮上的刮痕判断熊的身高。
"追踪不是看单个脚印，"老杰克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清晰，"而是读一个故事。"他指着地面一连串的痕迹，"看这只狐狸，它在这里突然转向，说明发现了什么。看这些散落的羽毛——它抓到了一只松鸡。"
薇奥拉蹲下身，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手指测量脚印的深度。泥土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突然注意到一些几乎不可见的细丝。"这是...蜘蛛网？"
"好眼力！"父亲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笑容，"狐狸经过时蹭断了蛛网，说明痕迹很新鲜。记住，丫头，森林里的一切都在说话，关键是要学会听。"
他们跟着狐狸的踪迹来到一处灌木丛。老杰克示意薇奥拉保持安静，轻轻拨开眼前的枝叶。一只红狐狸正在享用它的猎物，丝毫没察觉观察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