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表妹下到教学楼5楼。

走廊地上坐着几个学生。不知死活。

不过很快有人歪了下头,眼珠子一轮,也许想示意自己是活人。

一面白色石灰墙上有不少血迹。

墙下面有几根发黑的骨头——应该是人的手骨。

可可轻轻挣开兄长的手,“谢谢。我自己走吧。”

“没问题吗?”

短发少女踢了一下地上的骨头。发出轻轻的嗑楞声。

“这是夏花同学的手。被我吃了。所以我现在还有点体力。”

故作沉浸的语音,依然微微颤抖。

静澜身后的高飞开始在一旁干呕起来。

静澜也感觉地上那些骨头仿佛具有放射性,散发着令人不适的不可见光。

自己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从小玩到大的表妹是什么人,没人比他更清楚:正直、勇敢,近乎令人摇头叹息的善良。如果不是兼具不错的脑力和在女生里拔尖的体格,又在民间高人那里学了十年功夫,静澜相信她肯定要挨欺负。

所以即便是在现在的世界,为了活下去什么人都有,什么行为都可能出现,静澜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静澜从包里取出几个小塑料瓶——里面装着透明液体——交给可可一瓶。

“什么水?”可可问。

“淡盐水,少量加葡萄糖。小口喝。还有几个人活着?”

少女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现在口腔里润一遍,再咽下。

“我不知道。确定死掉的人会被扔楼下。夏花她——我们把她吃了,也扔下去了。”

静澜把一瓶水递给之前楼梯间遇到的男生,然后走到那些坐地上的学生身旁,确定还有生命迹象的就喂他们喝点水。

“为什么要吃夏花呢?她是夏浪的妹妹。你不可能专门挑着熟人……吃。”

静澜还是不太能接受在第二人称的话语中,将“吃”与“人”衔接在一起。

“她出现幻觉了。”可可倚靠在教室旁的墙上,“有个学生割腕自杀了,夏花趁没人注意,去喝人家手上的血——憨憨的文科生,她不知道这样会加速身体脱水。

“但我也傻,血液静置分层,这么简单的原理,文科生都学过,但我却没有及时想起来。

“静置分层以后,上层的血浆成分接近生理盐水,可以解渴。我如果早点想到这一点,把死者的血拿去静置,让夏花喝到血浆,她可能就不会……”

可可的身体在墙边垮塌下去,缩在墙角里再度开始哭泣。

“她后来不知道把我当成什么了,过来让我给她水喝,我说没水喝,她就开始把我当成了什么坏人,开始打我、咬我。

“最后拔出了那个割腕的学生的刀——其实她刺不到我的,但那一瞬间,也许我也突然想到了可以喝血止渴,心里也又烦又焦躁,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等我稍稍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拔出刀捅进夏花同学的胸口了。”

静澜扭过头看了看旁边墙上的喷射状血迹。

他猜测在当时可可就哭过一次。

自己真的来晚了。

本来,18,最迟19日自己就能出发。

如果不是冷羽那个混账搞出幺蛾子,害自己差点掉线,可可这边也不至于杀人饮血。

从粮仓回到冷羽营地后,还发生过一点故事,不过此处先按下不表。

静澜弯腰拉表妹起身,衣服口袋里,那块叶隐风奇子给自己的小石头又滚了出来。

随手捡起来,静澜突然感觉大脑里好像有种熟悉的光晕一样的东西在摇晃、升华。把石头放回口袋,感觉才逐渐缓解。

可可继续讲了杀死夏花后的事情:作为第一个杀人的人,可可在幸存者中建立了一种或许以恐惧为基础的权威,哪怕这不是她的本意。

剩下几个目睹她杀死了夏花的幸存者几乎看到她就瑟瑟发抖。

而等到她把夏花的血分层出血浆,喂几个快渴死的人喝下后,这些人眼中又呈现出令人恶心的崇拜。

可可也不知道静澜还会来救自己。只能赌丧尸饿死,或者更遥远的救援队。

那就不能让自己饿死。于是用颤抖的手握紧刀子,切开了夏花的身体。

用死掉的男老师身上的打火机点燃窗帘,烤肉吃。

只吃肌肉。内脏可能携带朊病毒。

非常腥气。有点像鹅肉。可可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幸存,也许会三个月不想吃肉。

肉香味吸引来了其他幸存者——当然,没人敢抢夺。可可手里拿着锋利的刀,而且已经手刃过一个活人。

幸存者们跪在地上乞食——过度虚弱是没法站立的主要原因,四肢已经严重疲软。

但也不排除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作用——虽然可可并没有压迫他们,但他们幻想出一个可怕的强大的可可,在精神极度紧绷与绝望中渐渐把这个幻象圣化。

可可也不能不给他们吃肉,于是像施舍乞丐一样,把自己学妹的肉分给了跪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幸存者嘴里。

而焦渴比饥饿更恐怖。

饮用血浆似乎让人上瘾。

就在21日凌晨,一个幸存者偷偷杀死了与自己有过节的另一个幸存者,众目睽睽之下爬到可可面前,请求可可收集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血浆。

可可走上前,反手一刀刺入了杀人者的下颌,刀锋刺入脑干。杀人者登时毙命。

“这里只有我可以杀人。”

这是为了镇压人群可能出现的相互杀戮欲望而进行的震慑。

可可推开对方尸体。楼道里或坐或蹲的幸存者们低下了头。

两具尸体为大家提供了更多血浆。

但有人无法忍受这宛如地狱的世界。21日白天,有两人跳楼自杀。

可可讲完这几日的经历,静澜也正好确认了楼道里的幸存者。

除了可可,只剩三人了。男生吴日升,因为喝血浆、吃肉比较积极,状态还行。另外两个女生,余芳和应妍,因为实在无法咽下朝夕相处的同学的肉,只喝了血浆,此时已经非常虚弱。

飞行员高飞照顾三名幸存者继续少量喝水,加了葡萄糖的淡盐水能快速补充体能,加上几人喝过血浆,尚未陷入最严重缺水状态,相信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表兄妹两人站在教学楼窗前。

“其他人呢?”可可问了个很模糊的问题。

“其他哪些人?”

“先说我们身边的人吧。”

“路易思走失。小夜……他死了。”

可可的身体也许颤抖了一下。

“也可能还活着。”静澜随即说了埋葬尸体的坑被翻开的事情。

可可轻轻摇头,“你其实知道,他只是变成丧尸罢了。”

“但时间上——”

“你喜欢他。所以不愿意接受。”

“别开玩笑了。他是男生。”

可可终于有点恢复以往的状态,稍显轻松,但也有些悲怆地笑了笑,“你这家伙平等地看不起世界上大部分人。所以喜欢谁才会那么明显。

“就算你的性取向是女生,但对你来说有些人其实可以比恋人更亲密。”

“少说几句。把力气花在消化糖水上。”

妹妹有些兴味地瞅着哥哥的脸,但随即一缕痛苦略过脸颊。

“我其实应该答应他的。如果早知道再也见不到了。”

哪怕只是乐队的临时鼓手,平日里只在网上交流,可可和凌夜辰也有些感情了。也许是音乐会让人多情。

“他明明又胆小又脆弱,偏偏还敢喜欢别人。但我真觉得被他喜欢的人其实会很幸福,因为他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后一定会变得很不一样……真是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自说自话,明明我也没那么了解他。我真的……唉,我真的希望他能活着。现在我理解你了,我也希望他诈尸,变成个活人,现在正在公路上跑呢。”

静澜已经不想聊这个话题了。但一旦挑起这个话题,他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复盘凌夜辰存活的可能性了。

当然,没有哪个可能性能经受基本的概率的推断。

(那就活在我心里。)

静澜默默发誓。

永远活在我心里吧。我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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