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斯也备好一把短剑,走在阿尔斯和莱茵的前头,只要沿着被积雪覆盖的石板路,穿过一条结冰的小溪,他们就能正式踏上登顶的路。
阿尔斯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见阿尼娅在喊她:“米娅姐姐!等等!”
眨眼间的功夫,阿尼娅就已经敏捷地跑到了阿尔斯面前,少女伸手往自己头上一拉,把那个戴了多年的红色蝴蝶结摘了下来。
“米娅姐姐带上这个。”阿尼娅脆生生的说。
阿尔斯愣住了,下意识拒绝:“这是你的...”
“这是我的护身符,我戴了很久了,”阿尼娅指着蝴蝶结中心的一块小萤石,“山上很危险,希望能给姐姐带来好运。”
阿尔斯还在犹豫,蝴蝶结就已经被塞到了手里。
“谢谢你,阿尼娅。”阿尔斯还是收下了她的蝴蝶结,当着少女的面,取下兜帽,把蝴蝶结戴在自己的一头金发上。
阿尼娅开心的笑了笑,忽然把阿尔斯拉过来,朝着两个男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偷听,接着在阿尔斯的耳朵旁低声说:“你不是米娅姐姐。”
阿尔斯感觉自己像被闪电击中,脑子一片空白。多亏尸体做不出表情,否则她错愕的样子应该会被大家看的一清二楚。
“我...”
“但是你和姐姐一样好,”阿尼娅似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嘴角扬了扬,“具体的回来再说吧,我等你。”
“嗯,我回来一定向你解释。"阿尔斯答应道。
阿尼娅散着头发,提着她的牛角弓,和阿加莎牵着马远去了,阿尔斯伫立在原地,风雪把她的心吹的很乱,直到阿尼娅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去跟上格雷斯和勇者。
一路上,碍于格雷斯也跟在一旁,她也不好去找莱茵商量,毕竟...她是想尽量隐藏身份的——对圣女使用死灵术是重罪,村里的人知情不报,更是罪上加罪。
只能找个机会和莱茵商量下。
要不把格雷斯支开?
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
短短一段路,她在脑海里想了好几个方案,最终却一个都没拿出来实施。
“米娅姐姐,刚才阿尼娅说啥了?”格雷斯带着路,忽然回头问。
“没啥,就是让我们路上小心些。”阿尔斯不动声色。
格雷斯嗨了一声,拍拍胸脯:“那当然,这条路我熟得很,我从小就爱到处跑,就是村里的一些老人,上山顶的次数都没我多。”
“沿途没有野兽吗?”莱茵问。
“很少有了,”格雷斯说,"上次出现的魔物就已经把野兽赶紧杀绝了,这一带很难再看到动物。"
莱茵回忆了一下:“这里一共出现过两次魔物。”
格雷斯说:“是的,在你们两位大人上次来剿灭魔物之前,其实魔物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我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那是村里第一次出现魔物,刚开始还有人不知死活地拿着锄头和镰刀上去和魔物拼命,后来大家看到那些勇敢者的惨状,就都躲了起来,好在上一任勇者大人赶到,剿灭了那一波魔物,可那位勇者大人还是来的晚了一点...阿尼娅的父母刚把阿尼娅锁在地窖里,就被魔物刺穿了胸膛...”
“原来是这样...”
阿尔斯第一次知道阿尼娅父母的死因。这是圣女米娅都不曾有过的记忆。
“哎对了,圣女大人,勇者大人可别跟阿尼娅说这事儿啊,村里大伙儿们都说和那孩子说,她的父母是在保护村子的时候战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父母的财产不被她叔叔全部拿走。”
“这是村里的规矩,我早就知道了,我不会说的,”莱茵说,“上一任勇者的记忆还在我的脑子里,我认得这个村里的所有人,我也记得,那天地窖门口的雪是红色的。”
阿尔斯看向莱茵,眼前高大的身影莫名有些落寞:“所以这就是你沉默寡言的原因?”
莱茵嗯了一声:“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斯和格雷斯同时没再追问。他们头一回意识到,勇者也许并不是天生就沉默寡言,只是勇者的记忆太过于厚重,让他们不得不垂下头,佝偻起背,才能勉强扛起人间牵扯的重量。
又或许,勇者们是不应该和人们牵扯太多,这些人间的牵扯就像是一粒粒种子,在人世间生根发芽,也许这本是快乐的种子,可到了下一任勇者手里,那必然会成为一番难以下咽的苦果。
空气很冷,也很沉闷,几人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雪中山村本就在山脉的高处,而他们要前往的山顶,却在更高的地方,阿尔斯感觉得到,自己离炎热潮湿的雨林、一望无际的贝尔平原越来越远,她能看见山峦披着白衣连在一起,她能感到山上的风越刮越大,雪花飘的越来越急,往下看去,山腰环着一圈雾,雾下隐约可见那些黑色的泥土,绿色的树林...
路越来越陡峭,越来越难走。
“抓着我。”
峭壁前,莱茵向她伸出手。
“嗯。”
阿尔斯身高不够,身子也还是有些僵硬,凭借她自己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把莱茵握住。
“嗨咻...”
在莱茵的牵引下,她一使劲儿,顺利地爬了上来。莱茵的手里流转着一些魔力,她能将魔力作为介质,感受到莱茵掌心的温度。
“你很暖和。”阿尔斯说,接着放开莱茵的手。
莱茵没说话,只是带着她赶紧跟上前方的格雷斯。格雷斯没有吹牛,他的确对这段路很熟悉,他始终走在前面,用手里的铲子和短剑给勇者和圣女清出一条路。
没多久,几人终于来到沃克尔山脉的最顶端——沃克尔峰。
正如阿尼娅所说,山峰的面积不算很大,也就相当于两个农家院子,山峰外就是一个垂直陡峭的悬崖,悬崖边上有一颗枝干粗壮的树,树干看着已经干枯很久了,还积压着雪,可奇怪的是,这些个枯枝并没有被雪压断,反而是稳稳当当地挂着一些红绳子,绳子上吊着木牌,木牌刻着历代村长的名字。
“就是这里了,”格雷斯把铲子插雪里,从包里拿出一截麻绳绑住的木梯,“安德森大人的棺材就在悬崖上放着,要下去取出来的话,咱们必须要用到梯子。”
“不用,有这棵树就行。”
阿尔斯摆摆手,指着那树上密密麻麻的木牌:“这棵树不是天生就在这里的,这是安魂树,是南方诸国的特有树木,木质紧实柔韧,能抵抗极端的温度,也常被高塔的法师们买来磨碎,用作冥想香薰的添加料,而一棵完整的安魂树,也能让死去的魂灵打通生与死的界线。”
“圣女大人真是博学多识。”格雷斯敬仰道。
“也没有...”
阿尔斯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其实是死灵术通册里的内容,她刚好专业对口,而这样的书已经被教会列为禁书,普通村民当然也不清楚。
“我需要在这里入梦,也许...会招来某些凑热闹的邪灵,”阿尔斯看向莱茵和格雷斯,“保护我,直到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