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样东西是无法收回的——目光。有的人从门缝里看见了阿尼娅，还看见了阿尼娅身后的两人。
这些人很快认出了他们，便对着屋子里的家人们大喊着：是勇者和圣女来了！
接着门缝会从一个小缝变成一个大缝，等他们看清勇者和圣女真的站在眼前，他们便放心地敞开了大门，哪怕外面的雪花裹着风飘进了屋，他们也不在乎了，勇者和圣女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百毒不侵的救世主，圣约里的神的代言人。
阿尔斯当然会以圣女的口吻和大家打招呼，她背诵着记忆里的文字，把圣约里的故事简短地讲给村民们听，顺便不忘夹带一些死灵术士的私货。
“梦境只是梦境，梦境永远无法成为现实，神明会将旨意传达给世人，但绝不可能通过梦境的方式。”
阿尔斯如此解释，倒是让村民们放心了许多，有的人甚至打消了疑虑，竟然主动走出屋子，张开双臂去拥抱风雪，尽管风雪依旧冰冷，可这份冰冷却是如此真实，梦境里的可怖倒显得虚假万分了。
“米娅姐姐消除了大家的恐惧。”阿尼娅称赞道。
“分内之事。”
阿尔斯淡淡回答，眼神瞥向外面的风雪。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扮演圣女的角色，并享受其中。
两个沙漏的时间过去，他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山村，地上满是他们走过的脚印，风雪还未来得及将脚印覆盖，就又添上了新的——已经有很多人冒着风雪出门了，耕地里也逐渐出现了耕作的身影，勤快的村民们得把荒废了几天的菜地给打整打整，门前的积雪给扫开。
这些重新投入到耕作的人里，有一户年轻的夫妻，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风雪里漫步，丈夫在一旁扫着门前的积雪，夫妻间时不时闲聊两句，话题是怀中的婴儿。
“别看着了，把莉莉放屋里去，来帮我干活儿。”丈夫说。
“才不要，我和莉莉在家几天没出门了，咱们母女俩可要在外面落落雪，看给咱们莉莉憋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妻子哼了一声，抱着孩子在一旁继续走来走去。
丈夫不乐意了：“有没有可能，咱们莉莉脸红是在外面冻得！再说了，莉莉还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她想出来吹风。”
妻子轻轻踢了他一脚，自信地说：“咱们村里的女孩子就没一个不是在风雪里长大的，况且咱和莉莉母女连心，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丈夫唉了一声，宠溺地看了母女俩一眼，继续干活了。
阿尔斯一行人此时已经送完了所有的粮食，正在往回赶的路上，恰巧又碰见了这对夫妻。
她还记得这对夫妻，丈夫叫格雷斯，妻子叫阿加莎，两人是村里最有名的青梅竹马，虽然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可他们也不过十七八岁。
很多年前，本是形影不离的两人在勇者的小课堂上吵了一架，只因为阿加莎不允许格雷斯去世界各地游历。
“你不许走。”
“我要走。”
“你不能抛下我。”
“我也不想，但我必须去。”
“那你走吧。”阿加莎说。
阿加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格雷斯说话，格雷斯也满脑子筹划着出去旅行的事儿，村里的小孩儿们都看出了他们的变化，纷纷下起了赌注，就赌他们俩会不会和好。
格雷斯的好哥们儿赌上自家公羊的羊蛋，笃定格雷斯不会迁就阿加莎，因为格雷斯和好哥们儿说过：男人就该活的像勇者一样！
阿加莎的好姐们对这些男孩子的赌约不屑一顾，她们们知道阿加莎对格雷斯有意思，可格雷斯似乎总是心不在焉，只是把阿加莎当做妹妹，她们便劝说阿加莎忘掉格雷斯，别在这棵树上吊死。
后来，当事人让所有的旁观者都失望了。
村里在后来的一年里，举办了一次大型的篝火晚会，用于祭祀守护雪山的神灵，大家在晚会里宰杀牲口，摆上新鲜采摘的雪莲果子，一同狂欢舞蹈，饮酒聊天，火光把人们欢乐的影子甩到雪地里，投到房梁上。
如此欢乐的氛围，阿加莎和格雷斯似乎都没心情融入其中。
阿加莎索性躲到一旁去，坐在木屋门口的木架上，抱着腿，垂头看着影子摇晃。
格雷斯则是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地向每个人告别，因为明天就是他预定计划中启程的日子。
他要告别的最后一个人是阿加莎。
“我要走了。”格雷斯来到阿加莎的面前，喝了一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轻轻推开酒瓶：“我知道。”
格雷斯在她面前站了很久，认真地看着她的头发，她的脸，想要记住她扎麻花辫的样子。
他记住了，就准备转身离开了。可他却突然听见阿加莎喊了他一声：“路上小心...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格雷斯像是被一支箭射中了心脏，他手里的酒瓶没有拿稳，摔在雪地上，清酒流出来，把雪浸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阿加莎哼了一声，笑道：“就你这样还想出去游历。”
格雷斯愣了下，撇嘴道：“我就要去，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带你一起去，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就出发！”
阿加莎也愣了下，这次轮到她的心脏被射中了。
“我才不去。”她嘴硬道。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格雷斯说。
“不可以，你准备了那么久，”阿加莎忽然有些心软，“我可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那就成为我的垫脚石。”格雷斯说。
“垫脚石？”
阿加莎又气又笑，索性一把把格雷斯拉过来，刚想揪他的腰肉，脚下却刚好踩到那被酒水融化的雪，不慎一滑。
两个人就这么磕到一块儿去，等到小伙伴们听到声音过来查看的时候，两人此刻红着脸，谁也说不清了。
后来，他们确实出去游历了，不过...与其叫游历，不如叫度蜜月。
他们回来后就结婚了，朴素的婚礼上，他们拿出从城镇里淘来的廉价戒指，为对方小心翼翼地戴上，不久之后，他们就有了一个女儿，叫做莉莉。
再后来，莉莉的满月宴上，客人们的每个餐盘里都放了半个烤熟的羊蛋。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讲的这么详细，”阿尼娅对夫妻俩摊摊手，“你们俩的爱情故事都快成村里的经典咏流传了。”
阿加莎哄了哄怀中的莉莉，感慨道：“这不是好几天没和人说话嘛，再说了，圣女大人和勇者大人没来见证我们的婚礼，我真觉得很遗憾！”
“现在不遗憾了，圣女姐姐这次过来，是要去帮咱们解决那个梦的问题，”阿尼娅顿了下，接着用请求的语气试探着说，“恰好今天我要下山到北方去取货，之前和那几个商人约好了的，我还正愁怎么解释放他们鸽子呢...”
阿加莎也不笨，立刻就答应了阿尼娅：“你就是想去做生意呗，得了得了，我陪你去取货，至于那个梦...让格雷斯带勇者大人上山去吧。”
“我没意见。”格雷斯放下雪铲，擦了擦手。
莱茵说：“我也没意见。”
阿尔斯点点头，复读了一遍：“我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