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叶拖着简陋的行李箱走出车厢，仰头望向帝都中央车站那教堂穹顶般的天花板。落地窗外，铁轨摩擦产生的火花在夜色中飞溅，远方那座白金色的巨塔矗立在城市天际线的尽头，霓虹灯的光晕将整条街道染成流动的彩河。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亚平宁边陲小镇，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建筑，第一次嗅到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和机械油的独特气味。人群从她身边涌过，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有人在意这个穿着朴素麻布裙、扎着简单马尾的乡下少女。

“卡诺萨小姐？”

清脆的女声使得让叶转过头。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女孩站在人群中，墨绿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身上穿着白色大褂，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

“我是特洛伊尔，应你父亲的请求来接你。”女孩微笑着，温和得像邻家大姐姐，“一路辛苦了，跟我来吧。”

让叶跟着特洛伊尔走出车站。一辆黑色装甲车停在路边，车身上铆接着厚重的钢板，车轮比普通马车大了一倍。特洛伊尔拉开车门，示意让叶上车。

“我们要去的地方叫阿勒颇堡。”装甲车发动后，特洛伊尔转头对让叶说，“你父亲一定告诉过你试炼的事吧？”

“嗯。”让叶点点头，声音平静，“他说会很痛。”

“不仅仅是痛。”特洛伊尔的笑容淡了些，“但我相信卡诺萨的女儿不会退缩。”

车辆没有驶向灯火辉煌的市区，而是背道而驰，朝着城外的山谷开去。让叶透过车窗看见，远方的山谷中升腾着白色的蒸汽，仿佛休眠的火山。

“那是什么？”

“帝国最早的工业区。”特洛伊尔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自豪，“二十年前，教宗国曾激烈反对在帝都建立这些工厂，说机械的污染会玷污圣城。但我说服了老皇帝，将厂区设在这个山谷里。”

“你说服的？”让叶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稚嫩的女孩。

“是啊。”特洛伊尔轻笑，“这些工厂才是帝国真正的圣殿。它们铸造的不是神像，而是这个国家的脊梁。”

装甲车驶入山谷后，让叶才真正理解了特洛伊尔那番话的含义。

阿勒颇堡矗立在谷地深处，黑色的要塞如同沉睡的巨兽。但这座古堡早已不是中世纪的模样，钢铁森林般的大型机械设备缠绕着古老的石墙，青铜齿轮镶嵌在城垛之间，原本的射击孔中吞吐着废气和灰烟。

三十米高的洗煤塔喷吐着黑雾，工人们挥舞着鹤嘴锄在露天矿坑里开采。铸铁区传来锻工的号子声，模具被泼上盐水时发出刺耳的嘶鸣，燃烧室的火焰冲天而起，将夜空映得通红。

“这是帝国最后一批手工锻打车间了。”特洛伊尔说，“明年它们就会被液压机取代。”

让叶看呆了。她的家乡亚平宁仿佛被封印在百年前，那里的铁匠铺还在用风箱和铁砧，这里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装甲车停在要塞入口。特洛伊尔带着让叶穿过几扇厚重的金属门，走进一条斜向下延伸的隧道。两侧墙壁上嵌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小让叶。”走在前面的特洛伊尔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怕吸血鬼吗？”

让叶一愣。

特洛伊尔转过身。昏暗中，那双眼眸泛起血红色的光，嘴角的微笑露出一对尖锐的獠牙。

“我是巴力氏族的成员。”特洛伊尔说，“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一支，被指控崇拜恶魔。不过请放心，我有皇室的特赦令，毕竟是我为帝国带来了蒸汽甲胄的技术。”

“您对我很好。”让叶认真地说，“我不害怕。”

特洛伊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得更加温柔：“卡诺萨那个倔驴，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

隧道尽头是一扇需要密码的厚重金属门。门打开后，白色蒸汽涌了出来。让叶跟着特洛伊尔走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耸立着高达数十米的熔炉，赤红的钢水沿着铸造槽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味。数百名工人在各个工位上忙碌，起重机的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锻锤落下的轰鸣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这里生产骑士团的所有军用品。”特洛伊尔说，“正是这些工厂，让帝都成为永不陷落的城市。”

她领着让叶穿过生产区，来到更深处的一条甬道。甬道两侧悬挂着巨大的金属人形，每一具都有三米多高，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如同沉睡的巨人。

“那是……”让叶喃喃道。

“蒸汽甲胄。”特洛伊尔停在一具赭黄色的甲胄前，“这具叫鹤望兰，旁边那具灰白色的是'让木。你父母曾经驾驭过它们。”

让叶凝视着那些巨大的金属躯体，心脏剧烈跳动。

“二十年前蝗灾叛乱时，我将这批甲胄献给路西斯皇室。”特洛伊尔缓缓说道，“北陆无数人试图仿造，至今无人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们有灵魂。”特洛伊尔转头看着让叶，“它们挑选骑士，而不是被骑士控制。千万人中，或许只有一个能承受它们的意志。”

她伸手抚摸着鹤望兰的金属外壳：“让叶，你准备好了解真相了吗？关于这些甲胄，关于你即将面对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