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有一具骨架，但那不是人类的骨骼。金属护甲包覆着脊椎、肩胛骨、胸廓和四肢关节，胸部中央镶嵌着一颗散发幽蓝色辉光的机械心脏，脊柱上整齐排列着数十根金色的神经传导针。

“这是圣骸的核心构造。”特洛伊尔说，“表面上，我们宣称这是最先进的蒸汽机车技术。但真相是……”

她停顿了一下：“这些甲胄曾经是活着的恶魔。”

让叶睁大了眼睛。

“大战期间，有四十七头恶魔死在帝都。”特洛伊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它们的躯体是暗元素的结晶，即便死亡，脊柱仍然保持着某种活性。我花了十年时间，将这些脊柱改造成神经传导系统，与蒸汽动力核心结合。”

“所以……”让叶的声音有些颤抖，“骑士驾驶时，是直接连接恶魔的神经？”

“准确说，是你的神经系统与恶魔的脊柱相连。”特洛伊尔走到骨架前，“单纯的蒸汽动力不足以驱动这么庞大的机械躯体，真正的力量来自神经耦合，当骑士的意志与恶魔残留的本能共鸣时，就能爆发出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但这是双向的。”她转身看着让叶，“你驾驭它，它也在反向影响你。不合适的人强行驾驶，会被恶魔的意志侵蚀，轻则神经系统永久受损，重则当场死在骑士舱里。”

让叶沉默了很久，最后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未来的骑士有资格了解她的武装。”特洛伊尔走到让叶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的父母都是适格者，这意味着你遗传了他们的体质。而且……”

她伸手轻轻触碰让叶的额头：“集中你的精神。”

让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眼时，瞳孔已经变成了金色，那是蛇或蜥蜴般的竖瞳。

“龙裔血统。”特洛伊尔低声说，“不只是骑士之血，你还有龙血。这能帮你抵御甲胄的侵蚀，甚至可能压制恶魔的影响。”

金光褪去，让叶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她想起小时候在镇上，每次情绪激动时眼睛就会变色，把朋友们都吓跑了。

“试炼会很痛。”特洛伊尔说，“那种疼痛直接作用于神经，是你能想象的最疼的十倍以上。你确定要继续吗？”

“确定。”让叶的声音平淡但坚定，"我父亲说，卡诺萨家族从不退缩。”

“不愧是那倔驴的女儿。”特洛伊尔笑了。

升降平台缓缓下降，将让叶带到更深的地下空间。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竞技场，四周的观礼台分成两侧，一侧是身穿教士长袍的神职人员，另一侧是穿着黑色军服、胸前挂满勋章的军人。场地中央，两具圣骸骨架静静伫立。

观礼台上，一个身穿高档呢绒军服的金发女孩引起了让叶的注意。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但那份清冷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她身边还有一个五六岁的金发小女孩，穿着典雅的礼裙，却调皮得像只小野猫，疯了一样乱跑。

“那是菲涅公主。”特洛伊尔低声说，“帝国的嫡长公主，百花骑士团未来的团长。旁边那个是她妹妹佛洛拉。”

让叶点点头。她在火车上读过报纸，知道菲涅是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还有另一个受试者。”特洛伊尔指向另一侧，“那是灵缇，猎犬骑士团的成员。今天的测试，实际上是在争夺副团长候选人的资格，谁能成为菲涅公主的助手。”

让叶看见一个短发少女正在做热身运动。她的动作标准而迅速，一看就受过系统训练。

“她已经连续击败了六名候选者。”特洛伊尔说，“而你今天才第一次接触神经连接。这不公平，但……”

“战场从来不公平。”让叶平静地说。

技术人员递来两套驾驶服。那是用特殊弹性纤维制成的紧身衣，穿上后像液体一样包裹身体，每一个关节处都预留了神经传导针的接口。

让叶走向属于她的圣骸。那具骨架在灯光下泛着冷酷的金属光泽，脊柱上的传导针像蓄势待发的毒蛇。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骨架。金属臂环扣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固定在骨架的四肢关节上。

“准备好了吗？”技术人员问。

“开始吧。”让叶说。

金色传导针刺入她的脊椎。

那一瞬间，让叶明白了什么叫“超乎想象的疼痛”。那不是皮肤被割破或骨头断裂的疼，而是神经本身在燃烧，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在尖叫，每一个突触都在抽搐。汗珠瞬间渗透了驾驶服，她咬破了嘴唇，却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她跌入了深渊。

观测平台上，所有人都在俯瞰着下方的景象。昏暗的光线中，两个年轻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让叶想错了，她并非今夜唯一的受试者。在阿勒颇堡的这个夜晚，将有两名预备骑士同时接受终极考验。她们当中只有一人能够获得副团长候选人的资格，成为嫡长公主菲涅的得力助手。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最后一位预备骑士？依我看来，这场对比测试根本没有必要。我们的灵缇已经连续击败了六名候选者，她才是最适合辅佐菲涅殿下的人选。”

发话者身着纯白的长袍，表面上看似教士打扮，实际上却是猎犬骑士团的成员。

猎犬骑士团隶属于教宗国的蒸汽骑士部队。蝗灾叛乱平定后，帝国皇帝为了展现对教会权威的支持，将十七具蒸汽装甲的管辖权移交给了教宗。

这十七具装甲构成了猎犬骑士团的基石。他们主要协助异端审判局执行任务，专门负责追捕剿灭流窜的魔族残党，在长期的实战中形成了独特而高效的战斗体系。

“未必见得如此。让叶是两位百花骑士的血脉后裔，拥有最纯正的骑士血统，我对她充满信心。”

特洛伊尔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她已经回到了观测平台上。尽管她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没有人敢小看这位传奇的吸血鬼教授。

“既然你们的预备骑士如此出色，想必不会介意让她与灵缇进行直接对比测试？皇帝陛下希望菲涅殿下的副官是最具天赋的骑士，如果连灵缇都无法超越，又何谈天赋异禀？”阴影中的教士低声说道。

“连美因茨大主教都亲自莅临了？”特洛伊尔皱起眉头，“看来枢机对百花骑士团副团长职位相当看重。”

教士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但那头标志性的银白长发，以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无不表明亲临现场的正是美因茨大主教本人。在整个帝国，这个头衔同时代表着七大选帝侯之一的崇高地位。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菲涅的身份地位比他更加尊贵。

今夜大主教带着猎犬骑士现身于此，目的是希望由教宗国培养的骑士担任菲涅的副官。这位光芒万丈的公主不仅是未来百花骑士团的领袖，更是帝国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如果教宗国出身的骑士能够成为她的副官，皇权与教权的联盟就能在下一代得到延续和巩固。

作为帝国军事力量核心的百花骑士团，其团长在战争时期通常兼任最高指挥官。骑士团自然不希望教会势力渗透进帝国的军事体系。但此前六名预备骑士接连败给代号灵缇的少女，因此当让叶的父亲写信给特洛伊尔时，后者将让叶视为最后的希望。

特洛伊尔默默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虽然她支持百花骑士团，但此刻确实无法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