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逃窜的先王攻击导致伤残的士兵都在七年间因为疾病等原因死去了,而当时其他亲历这件事却幸免于难的士兵,就连策马追踪安东尼奥的斥候,也仅仅只是知道艾弗森所知道的那一点点情报:浑身长毛,力大无穷。于是,基根将侦查方向转向原本居住在比尔森山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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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户籍档案的官员说,比尔森山下曾有比尔森村、奥古特村、汉森村三个村落共计二十五户人家,在安东尼奥发疯的三年里全数搬走,搬至亨佛斯城区的棚户区,多以打零工、做苦力为生。”

棚户区地处城市的边缘,破旧的房屋歪歪斜斜的排列着,仿佛打个喷嚏都能直接震塌一排。猎魔人走过下水道一样的巷子,吸着烂菜叶和臭鸡蛋的酸臭味,隐隐感觉喉咙被糊住了一样。现在已经是中午,是所有贫民窟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因为大部分男劳力都出门上工了,但并不是万籁俱寂——铁匠铺里面发出“叮叮当”的敲打声和仿佛要把肺管子咳出来一样的咳嗽声;洗衣妇守着一个破木盆、一块快磨平的搓板,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抱怨;站街女冲着猎魔人搔首弄姿,见他不理自己,翻了个白眼。

“噢噢噢!冲啊!”

一群不知道“愁”是什么的孩童,在逼仄的街头巷尾奔跑穿梭,大呼小叫。忽然,一座破屋里闪出一个饱经风霜的粗壮妇女,他冲着那群小孩大喊:“麦奇!你不吃饭了吗!还在外头瞎玩瞎跑!还有你们!别闹腾了,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这么叫唤,小心猢人过来把你们抓走!”

此话一出,嬉闹的声音顿时噤若寒蝉。那叫“麦奇”的孩子肩膀都溜了下来,一步一顿的走向他的母亲。其它几个小孩也都不情不愿的散了。基根立即警觉起来——这个从没听过的吓唬小孩的东西,好像不是坎恭恩的民间传说。他立刻赶上前去,在那位母亲一边训斥孩子一边让他进门时迅速把住了门:“大姐,打扰一下,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吧!”妇女乍见一个陌生人堵门,惊慌不已,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扳着门不让猎魔人进去。她刚要扯开嗓子吆喝,猎魔人随手一个亚克席扫过她的脸上,她顿时变得木木樗樗的,目光呆滞,摇摇晃晃。“进……吧……”

妇女一边说着一边要把基根让进来。基根刚往这低矮、狭小、紧凑的陋居里进,那小男孩就抓了把秸秆笤帚跑过来,指着猎魔人,用全身的力气大吼:“别伤害我妈!不然我跟你拼命!”

“小朋友,叔叔不是坏人,只是有一些事情想跟你们打听打听。”基根安慰小朋友的工夫,那妇女就已经清醒了过来,见猎魔人居然闯了进来,刚要开嗓,猎魔人就把他那个呲毛的荷包解了下来举到空中,“我不白问话,有钱给你们!”

“给钱?……你……”

“我说了我不是坏人,我是个猎魔人。”看着仍然惊惧不已的母子,基根耐心的说道,为表诚意,他忍痛从钱袋里翻出两个林塔——这是他用原来带的一部分现金在矮人银行换的。“我问你们的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才能得到这两个金币。”

“……好,好,我要是知道,一定跟您说。”妇女见着那两个比油灯还亮的金币,这才放下心来。“老爷,我们刚刚弄的饭,您……一块吃点?”

“不必了,你们自己吃便是,也可以先吃着,一边吃一边回答。”

“那我们等您问完问题再吃吧。”

“好。大姐,你刚刚吓唬孩子说的‘猢人’是什么东西?”客套得多了,基根直接进入话题。妇女叹了口气,她用手抚着小男孩的头,说道:“唉,不瞒老爷说,我们一家,原是城郊汉森村的村民,这猢人,就是比尔森山上的一个怪物,传说是原来国王的化身!”

“嗯?!”猎魔人听见这个,精神为之一振,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听说比尔森山下的村民都搬到城里来了,是因为猢人吗?”

“是啊,这棚户区里,得有一半都是从比尔森山过来的,大部分都挤在通铺上。”妇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番,说道:“以前我们这些山民,基本就靠比尔森山过活,打个猎,采个药,还有那么多木材,一年到头吧也挣不少林塔,日子还过得去。大约在……七年前,这只怪物就出现在了比尔森山中。”

说到这儿妇女忽然顿住了,猎魔人略微皱了下眉头,还以为她是想要加钱才往下说,可她又继续说了起来:“有时候进山的村民会远远的看见猢人,我就见过,当时我进山摘些浆果,就看见它在地上挖草根吃。它块头很大,像个毛熊,脏兮兮的,脸却像人一样。”

基根默默记下这个东西的特征,“它伤人吗?”

“一开始不伤人,遇见人时只会嚎叫着逃开。我们虽然觉得它很可怕,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山里居然涌进来一大堆野狼和豺……”

“猛兽是外来的?”

“以前比尔森山上有熊,没有豺狼。后来,好多上山捕猎的人都有去无回,不只我们村,其他两个村也是一样。我丈夫是为数不多的几个逃回来的,他的小腿被抓得鲜血淋漓,后来截掉了。他说,山里的野兽变得空前的多,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像人一样的怪物,还有猢人。猢人冲他张牙舞爪,大吼大叫,仿佛是在驱赶自己一样,还把一个骷髅头扔在他跟前。”妇女说到难过处,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官军也来过我们那儿,却只是假模假式的看了一看就飞快的跑走了,他们只说,那怪物可能是受诅咒的先王。”

“所以你们就集体逃来了亨佛斯城。”

“没法子呀,男子都被杀害了,只留下这些个老幼病残,大山也被畜生们霸占,谁还敢进去?再者说了,他要真是国王,我们也不敢……”妇女擦了擦眼睛,“我们这些人也试过搬去其他村庄,可他们日子也是紧巴巴的,不能容留我们,我们这才去了都城,在这里落脚。我丈夫拄着拐在街上钉鞋,我做点针线活,凑合过呗。”

“……”猎魔人点了点头,他把那两个金币放在仿佛擦不干净的桌子上,又多掏了一枚林塔。“谢谢,帮了大忙了。多给你们一个林塔。藏好了,别让第五个人知道。感谢你们,……收拾收拾吃饭吧。”

“那个,老爷!”妇女忽然问道,“您问这些,是要杀掉那只怪物吗?”

“不,我是要解除诅咒。再见。”

趁这个贫民妇女千恩万谢前,猎魔人就飞快的推开门,往外走去,还把门关上。往棚户区外走时,他看见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飞速的往外走去。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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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蕾雅神殿就建在城市中,不华贵,不宏伟,却让猎魔人感到亲切。 基根本身没有宗教信仰,可他对这些心地良善的宽容神祇没什么恶感。所以说起女神诅咒,他是不信的,但神职人员……他需要掂量掂量。

今天太阳难得很好,乌云终于舍得让它出来透气了。

神殿大门上上缠绕的黄铜橄榄枝浮雕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微小的光芒。基根叩响门环,少时一名年轻的女祭司打开了门。待基根出示国王的凭证,说明来意后,她引他进来。穿过一尘不染的长廊时,阳光正穿过十二扇菱形彩窗,在地面上织出斑斓的光毯。长廊的凹龛里摆放着陶土酒瓮,每个瓮口都插着新鲜的冬青枝。晶莹的水珠顺着枝叶滚落,在瓮身留下蜿蜒的水痕。

空气里飘着杜松与乳香的气息,身着素麻长袍的女祭司正在擦拭青铜烛台,神情专注而虔诚,遇见猎魔人进来,她们向他颔首致意,道一声“愿女神保佑你”就继续忙碌。圣坛上大理石雕成的芙蕾雅半身像,赤裸着上身,张开怀抱。年长的女祭司正闭目养神,她一定是主祭了。“嬷嬷,有一位猎魔人求见。”年轻女人开口禀报道,主祭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庞被圣坛的长明灯映得暖黄。

“拜见嬷嬷。”

“起来吧,孩子,愿芙蕾雅女神保佑你。”主祭的声音衰老而不失力量,让基根想到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的主教南妮克。“赐座——孩子,你为何事而来?”

“我是为解除先王安东尼奥诅咒一事,特来贵处问询。”基根开门见山道。“嬷嬷可还记得,安东尼奥所行的荒唐之事?”

“唉……如何不记得呢。”主祭长叹一声,其他祭司听见了,也都露出不是滋味的表情。“安东尼奥殿下他……着实太过狂狷无形了。听闻他继位后就突发疯病逃进深山之中,他会有此一遭,也是应得的报应。”

“请恕在下无状——诅咒是不是你们当中的谁下的?”

此言一出,嬷嬷慈祥的眼神倏忽变得严厉,其他女祭司也惊讶不已,纷纷看向猎魔人。“不,我们没有下咒。芙蕾雅女神与她的信众绝不会以咒诅折磨他人,即使是冒犯女神的人。”主祭斩钉截铁的说道。

“嬷嬷,我想起来了。”一个女祭司忽然举手说道,“我可能知道那诅咒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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