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那身装备呢?”

从浴盆里出来后,猎魔人穿上了宫女给他的一身不显华贵,却相当得体的紧身衣裳。他走出浴室,费力的蜷起胳膊,把蝎尾狮徽章从领子里拿出来。刚刚那些宫女们像在切蛋糕一样围着盆子里的他,给他好一个洗涮,还把杂乱的须发剃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不过他在心里想,他还是适应不了一群人伺候他,搓澡和理发就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已经差人给你清理了,等干了就还你。你身上这股怪味要是陛下闻见了……准会把你叉出去。”艾弗森上下打量着基根,基根不禁无奈道:“有意思,国王陛下是需要猎魔人,还是一块掺着香喷喷香料的肥皂?”

“他需要的是香喷喷的猎魔人,不仅能办事,还要体面。——别废话了,觐见陛下时,少说,少看,多听就行了。”

“知道。那么……我想问一个可能不应该问的问题。”基根咬了咬嘴唇,“刚刚那一套,还需要从我的酬金里扣费用吗?”

“猎魔人,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得不好。”艾弗森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褶子蹙起来,“这里是亨佛斯联盟的朝廷,不是你去过的澡堂。你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满意了,抱歉。”

“再者说了,不论在什么地方,干净总比肮脏强吧?”

————

“国王陛下,克雷伊登公爵进献的礼物已到。”

侍从官的声音在觐见厅外响起,打断了特拉维斯陛下与财政大臣法图斯的枯燥对账。国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先对大臣说声“稍等”,然后挥手示意侍从将礼物呈上。

橡木的大门敞开,六名身着华美衣裙的娇嫩女孩提着裙摆,迈着整齐划一的碎步,款款走来。她们低眉顺眼的朝着特拉维斯深施一礼。后进来的一名男子也快步走入,向国王鞠躬,他是福缪伦亲王的左右手凡森。“陛下,这几位少女是亲王殿下自民间甄选出来,献与……”

“你且住了。”特拉维斯忽然出言打断了凡森的谄媚,刚刚他就已经不带任何感情的把这些女子审视了一遍。他忽然对法图斯说:“哎,法图斯爱卿,孤记得大上个月,玛琉尔的公爵还向孤进献过一头来自汪洋大海之外的国度,赞格维巴的马……是吧?”

“是斑马,陛下。”法图斯配合的说道。

“啊对,斑马。现在它好像是……因为水土不服,死在了公爵的园林里,草草掩埋了,是吧?这几位女娇娥在孤心目中,就同那匹斑马一样。”

“陛下何出此言呀?莫非是这些女子姿色不能入陛下法眼……”凡森不由得心中一颤,可他再一次被国王打断:“错,这两者于孤来说,同等的不重要!”

凡森顿时汗流浃背,紧紧贴附在略粗脖颈上的刺绣领子闷得他喘不过气。即便如此他还是说:“陛下此言差矣,您为国事日夜操劳,亲王实在心下不忍,才为您进献这些美人。陛下,这工作久了,也合该调剂一下……”

“不要再说了,你,带着这些女孩子们回克雷伊登去,去告诉阿里斯蒂德·弗缪伦,他的一番美意,孤心领了。还有,你们自个儿掏腰包,送她们返乡与亲人团聚。他攀上伊斯特拉德这个高枝儿,不至于一毛不拔,连这点费用都不舍得掏吧?”

“陛下……”

“少啰嗦,孤刚说的事情,后面还会跟你们落实的。赶快退下。”

那些女孩子们听见国王这般发言,一个一个都窃喜不已。凡森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女子们告退。

“耽误时间……抱歉,法图斯爱卿,我们继续。”特拉维斯用指关节使劲捋着眉毛,睁大眼睛对财政大臣说道。

————

总算,总算见到亨佛斯联盟的国王了。

觐见厅的陈设古朴,阴郁而不阴森,就连在炉中、油灯上跳动的火光都仿佛放缓了节奏。特拉维斯稳稳的坐在一把楠木椅子上,抬头望着艾弗森和猎魔人。在艾弗森介绍基根时,他也在观察着特拉维斯。国王年纪不大,三十出头,从奥度恩时代传下来的王冠戴在棕褐色的头发上。他脸颊略微消瘦,显得眼睛很大。他呼吸很均匀,眼睛虽不明亮,也不是病人那般晦暗涣散。

“猎魔人……”特拉维斯沉吟道,声音稳重而温和。“三十多年前,孤还在牙牙学语时,你便到过我亨佛斯了,还斩除了一头破坏城市的沙尔玛。你那时多大?”

“回陛下的话,草民那时二十一岁。”基根僵硬的鞠了一躬,说道。

“那你几时出山的?”

“十九岁。”

“那你现在岂不是五十多岁了?”特拉维斯的眼睛蓦的放出光来,“这些年来,你一定积攒了不少经验。”

“陛下谬赞,草民实不敢称经验丰富,混口饭吃罢了。”

“猎魔人,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如果孤是亨赛特或德玛维,孤会把你这番话当真,然后吩咐刀斧手把架出去咔嚓了你。艾弗森爱卿呢,也会从他的市长位子上下来,回家养老,甚至进监狱养老。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叫欺君罔上。”国王正色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艾弗森心惊胆战的后退了一步,埋怨的看着基根。“这大陆上已知的魔兽,你都对付过了?”

“正是。”

“诅咒呢?这也是你们提供的服务吧?在你接过的解除诅咒的委托里,你做得如何?孤要听实话,少些谦词,大话直接别说。”

“禀陛下,成功率约在……十分之五六吧。”

“那四成呢?”

“一些是诅咒深入骨髓,无力回天;一些是草民性命遭受威胁,不得不下杀手;一些是……草民调查不足,贸然出手,结果酿成悲剧。”基根说着说着,汗也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第一次为国王做事,伴君如伴虎的常识却也了然。眼前的这位一国之君,绝不是平庸,他比“平庸”强。

“艾弗森爱卿,王兄的事情,你同他讲了?”

“禀陛下,臣已经据实告之。”

“那你还需要什么,猎魔人?”特拉维斯笑着说道:“只要能解除王兄的诅咒,孤会尽力协助你。”

“草民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调查比尔森山的情况,还有芙蕾雅女神的诅咒。殿下这件事在当年,一定很轰动吧?”

“没轰动多少天,也不耽误王兄他继位。”特拉维斯说话还是刚才那样平和,可基根却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我需要问明七年前的当事人,查明解除诅咒的关键,然后制定具体的计划。”

“好,即使如此,孤给足你时间,让你放手调查。待孤给你开一张王室凭证,有它在,管保没有人不配合你。”特拉维斯走到后门,他忽然转过头来,“对了,猎魔人,你急等用钱吗?”

“回陛下,草民不懂您的用意。”基根愣了一瞬,不知道一个国君怎么关心起一个社会底层人员的经济状况了。特拉维斯却点了点头,对把守后门的两个侍从分别耳语几句,又对猎魔人说:“我的侍从会带你去为你安排的房间,少时有饭食提供给你。去好好歇息歇息,养精蓄锐,然后就去完成你的任务吧。”

“谢陛下。”这一次,基根鞠躬自然了一些。

————

离开觐见厅后,艾弗森领着基根穿过王宫长廊。石砌的拱窗外,暮色渐沉,寒风裹挟着细雪拍打在模糊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们这个国王陛下……还是挺有意思的。”基根回头望了一眼,确保卫兵不会听见后才对艾弗森说道,用他正正好能听见的微小声音。艾弗森则埋怨道:“我说的话你压根没记住多少。”

“对了,在你办公室时我忘记问了,安东尼奥待的比尔森山……是什么情况?”基根问,艾弗森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吸不到头,只好又吐出来,说道:“那座山下原本有几个村庄,村民多以狩猎为生,在安东尼奥逃进去的前三年里,村民们就纷纷拖家带口的搬走了。我们军中最优秀的探子进去打探过情况,那里面几乎全是野狼,同样是没发现安东尼奥的蛛丝马迹就无功而返。我觉得存在一种可能,安东尼奥已经被狼群分而食之了。”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诅咒生物往往强大无比,狼只会畏惧它们。”基根说道,“要我说,更有可能的是,安东尼奥早就不在比尔森山里了。”

“所以你到底要怎么做?”

“我需要了解安东尼奥所转化的怪物的详细资料,被他攻击致残的军士或原本比尔森山脚下的居民或许会知道。而且我还要去一趟芙蕾雅神殿,我认为与其说是‘芙蕾雅女神’本人,倒不如说是神职人员对他下达的诅咒。”基根有条不紊的讲述他的计划,“如果能得到诅咒的内容,我就可以知道该如何解咒了。现在就等着国王陛下开出证明了。”

“猎魔人大师。”一名侍卫端着一个托盘一路小跑了过来,上面是一个青铜的卷轴,“国王陛下为你开具的凭证,收下吧。”

“想娘家人了孩子舅就来了……谢陛下隆恩。”猎魔人单膝跪地,等侍臣将卷轴放置在他举起的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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