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回到自己的住处没多久,一个红影从房子上落下,抛给他一个小锦囊袋。
洛河并不意外她会跟着自己。
在确认洛红玉不会听她说话后他径直离开也是为了把这小魔女勾过来,免得她又在洛红玉面前说些什么。
打开锦囊袋看了一眼,里面是疗伤的丹药。
不过个个都有着浓郁的血气,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炼制的东西。
“怎么,你还嫌不干净?哈哈,明明自己都是个邪魔歪道。”
苏欢欢虚坐在洛河面前,她方才在房顶上脱了靴。
此时翘着酥白温润的小脚,看起来竟是有些妖冶的可爱。
“魔宗里也不乏修炼摧残自己身体的功法的人,但像你这般挨洛红玉一剑还能不吭声的也是少见,你说,你还算不算个人?”
洛河眨巴眨巴眼,将锦囊扔回给她,她先是错愕一下,随后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你还真嫌弃啊?”
他的这副身体本就是人造的,恢复速度非比寻常。
一个血洞看着吓人,其实不要一会就恢复完全。至于他算不算人,他也不知道。
尽管他很想这样对苏欢欢解释一下,但没办法,谁让他是一个不开灵智的小哑巴呢。
面对洛河的注视,苏欢欢绷了一会表情和他对视,随后像是认输一般摆了摆手。
“你这小哑巴,明明来路不干不净,长得也不像个人形,却偏偏生了对好看的眼睛,真是白瞎。”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还是走过来,屈指一弹,一道灵力打入他的体中。
洛河并未阻止苏欢欢对自己的探查,他清楚苏欢欢知道的远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要多,没有遮掩的必要。
而她的灵气在将他体内翻涌的气血调理一遍之后也未有多余动作,直接返回自己体内。
“煞气居然已经破开你的丹田,往五脏六腑侵蚀...喂,我说,你是真不疼吗?”
煞气噬体之痛,不是能够忍受下来的痛苦。
哪怕是在残月宗里也看作邪法的一些以人养魔的法子,也比不上煞气来的折磨。
那是有一把随着年龄增长的尖刀,抵在了身下,每长大一点,便往上刺一点。
一点一点把人剖开,目睹被煞气侵蚀的部分丧失生机,自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亦是对精神状态的极度摧残,人会疯掉,然后死掉。
阴主煞气,是为天道所厌的象征,这句话当真没错。
他倒表现得和没什么事一样...
要不是今日一探,她都没想到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心中竟是对洛河有几份钦佩和讶然。
这副腌臜腐朽的躯壳里到底藏着个什么样的神魂?
不过被苏欢欢问到的洛河却只是歪了歪头,没有回答。
“算了,反正你自己肯定比我清楚,你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明白吧?”
洛河点点头,算是做了一个回应,配上他戴着的那副白狐面具,苏欢欢看着竟是感觉有些憨态可掬...
呸呸呸,我是来找他说正事的。
既然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就好办了,省的她浪费那么多口舌解释半天。
于是苏欢欢露出得逞的神情,弯下腰想要瞧出洛河面具下的表情,缓缓说道:
“你可知,你那残缺的一魄,口不能言的缺陷,狰狞恐怖的外貌,体内即将要你命的煞气,天下间所有对你的非议和揣测,都是拜谁而赐吗?”
她的语气很轻,又带着些许诱惑,仿佛她在说的是什么贴心暖人的话语一般。
听到苏欢欢这话,洛河的眼神依旧不为所动,不过倒也是稍稍有些意外。
他知道苏欢欢一直在魔教那里打听自己的事情,却没想到真给她查出眉目,毕竟洛问水的手脚收拾得很干净。
似是打算好好欣赏洛河之后的眼神变换一般,苏欢欢带着危险的笑容凑上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现在遭的所有痛啊,恨啊,不是别人,都是你侍奉的那个洛红玉扔给你的。”
“十五年前,洛问水到天元山,于游仙齐白那里寻了一门邪术。”
“当时,先天缺一魄的是她,口不能言,面容丑恶的是她,煞气入体,命不久矣的,也是她。”
“而你,小哑巴,你只是个替她承了这一切却还要委身侍奉她的可怜人。”
这个足以震惊仙界的消息就这样从她的口中不紧不慢地说出来。
洛问水早年间曾替爱女求山问水并非秘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鲜有人清楚。
而在三年前,苏欢欢第一次见到洛红玉身边的洛河,体质特殊的她感受到洛河身上隐匿的邪术气息后,立马与当年这件事联系起来。
经过三年的刨根问底,苏欢欢终于掘出了真相的只鳞片爪,拼凑出事件的大概。
这天宸剑宗的剑仙,倒也不是个个都干净的像雪一样啊。
不过,正欲欣赏洛河眼中的各种神色的苏欢欢等了半晌,皱了皱眉。
她发现面前的洛河静静地听完这一切,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震惊也好,痛苦也好,愤怒也好,疑惑也好。
甚至不愿相信她的不可置信也好,在那对平静的眼眸中,映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意思!
“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洛河默默摇了摇头。
“你...”
苏欢欢看向洛河的表情更加热切起来,似是看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
“还是说,你自己早就知道了?”
洛河点点头。
“哈哈,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小哑巴,你当真是有趣得很。”
如果洛河只是个被人掏心挖肺还不自知的蠢货,那苏欢欢也没别的想法。
只打算利用他来好好设计一下那位高傲清丽的女仙子一番,给自己讨些好处。
可他居然能自己搞清楚这一切...那他可就不能那么简单地对待。
苏欢欢忽然媚意十足地笑起来,但那笑容深处,却只看得到缕缕寒意。
她额头的那枚杏花印也随着她的情绪而变得更加鲜艳,周身魔气大盛。
配上她那大红的衣裳,看起来却像一朵绽放的血色魔莲。
“可怜那蠢女人,还以为你是什么不吭声的傻子,当真笑死我了。”
“我真想看到她知道这一切,她所有的骄傲都被这件事摧毁殆尽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想必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场景,你觉得呢?”
她的话语带着些许魔性,想要撩拨他的情绪,但见他不为所动,苏欢欢自然地收回试探之意,继续说道:
“那束缚你的邪术名为杀奢术,囚魂于骨,我知你这躯壳一毁,神魂亦会跟着灰飞烟灭,洛红玉有着那枚玉佩,捏着你的命门。”
“可我若告诉你...我能助你摆脱这邪术的影响呢?”
洛河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
察觉到这一改变的苏欢欢笑容弯弯,透着一股森寒。
“不仅如此,我还能在之后帮你把这件事公开诚布公,让所有人都知道,洛红玉这么多年吸的谁的血,吃的谁的肉,这天下最是清贵的大门阀里,又是怎么一副肮脏龌龊的模样。”
“而脱离躯壳的你则作为我养的鬼,侍奉我左右,如何?放心,我待你自然比那洛红玉来的有人情味多了。”
在苏欢欢看来,这完全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越是调查,越是清楚面前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对待。
常人被夺一魄,大多会变成真正痴傻无感的傻子,但偏偏他,却保留了神智。
而这份清醒会让他仔细完全地品味到神魂残缺,煞气噬体的痛苦,还要跟在那夺走了自己一切的人身边,任她冷眼打骂。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恨呢,怎么会不想着解脱呢?偏偏却连求死也求不成。
而她,苏欢欢,能帮他摆脱这些,哪怕他再怎么不相信自己,也绝对会像抓住稻草的溺水者一样死死依靠着她。
承受着如此大的痛苦和冤屈还能冷静处理的他神魂坚韧程度绝非常人,对她很有用。
当只鬼养在身边,很合适。
在沉默半晌后,洛河重新抬起头看向苏欢欢,不发一言。
“...你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