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一龙华枝化作升仙台,交予星月阁。
仙人言,每隔百年,便邀天下金丹境以下青年修士齐聚升仙台下,无论正魔门别,共参大道。
其中优异者,便可登上升仙台,聆听天上仙的教诲,这便是闻名修真界的升仙会。
如今,世间至强的几门仙家,还是那四宗五门六阁。
而这一届升仙会能登上升仙台的青年修士,世间众说纷纭。
唯有一个名字,近乎所有人都默认其将会是第一个站在升仙台上的人。
她便是四宗之首天宸剑宗的少门主,天下剑主洛问水的独女,同辈中近乎断档式的存在,洛红玉。
“...”
铛!
一阵金铁交鸣之音,从一座清新雅致的别院中传出。
这里是天宸剑宗在星月阁买下的住处。
升仙会再过半个月就正式开始,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都忍不住想提前互相讨教,所以有比斗之声,倒也正常。
不过那洛红玉特有的青白色剑气罡风,看起来却是对此刻交手的人毫无收手怜悯之意。
只见别院中央灵压四溢,素衣清颜,腰间佩着一枚红的滴血的红玉的洛红玉抿着唇。
手中鹿岚剑剑光如虹。
而与她交手的是一名气息诡异的黑袍男子。
他全身都覆盖黑色,哪怕那只握着剑的手都被黑布严严遮住。
而这样一个人,脸上却是戴着一副老旧而古怪的白狐面具。
在洛红玉凛冽的攻势下他完美地将其尽数招架,招式严密。
但忽然,他露出于面具外的那双清明的眼神一滞,像是身体宕机了一般,动作也慢了半拍。
洛红玉抓住这一破绽,一双清冷双眸毫无犹豫。
她骤然上前,将剑稳稳地一送,鹿岚剑锋锐无当的千年剑意轻而易举地破开黑袍人的护体灵气,插在了他的肩头。
她修道至今,亦然凝结出一颗纯粹无比的剑心通明,寻常俗事,她已不放在眼中。
但唯独对这男子,洛红玉只是淡淡地松了手。
她看着不发一言站在原地的他,任由自己的佩剑留在他肩上,看他鲜血淋漓。
“洛河,你还真是愈来愈不中用了。”
洛红玉抿着唇,缓缓地说道。
往日的洛河虽然是个只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沉默木讷口不能言的傻子。
但唯有修行和剑术还算有所小成,否则她也不会与他练剑。
而他居然在方才和她对峙时被什么东西分了心...愚不可及,连剩下的那点值得称道的地方都没有了。
洛河直直地站在那里,对洛红玉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并非他不想回应,只是他的魂魄并不完整,遭人挖去三魂七魄之一主管言物情快的爽魄。
但或许是运气不错,他没有变成一个无感无智的傻子。
他能识字听话,但说不出任何东西。
于他而言,任何他想说的话在嘴边都会忽然变成无法理解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滑稽怪异。
久而久之,他就干脆修了闭口禅,不再开口。
洛河摇晃着起身,站稳后便直直地将那柄鹿岚剑从自己肩头拔出来,带着摩擦锁骨的酸牙声音。
他不疼,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对疼痛的阈值早就被拔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顶点,单单被刺一剑,他忍得住。
想起方才身上那犹坠魔窟的冰冷枯萎之意,洛河在心中叹了口气,比起刺自己的一剑,这才是真正能让他痛的东西。
这具本就缺陷颇多的身体真的快不行了。
如果要排一个最惨穿越者排名的话,洛河觉得自己一定能在上面排上名号。
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以魂魄形态无意识地在天上不知道飘了多久。
好不容易有一具能凭依的躯体,但却是别人用来进行邪术的筏子。
这具身体乃正道第一人,天下剑主洛问水于十八年前为其不过三岁的独女洛红玉所准备的容器。
这身上画着用以拘束神魂的邪文,让他无法脱离这副躯壳。
躯壳一灭,神魂亦随之覆灭,是拿捏他的命门。
更具体一点的表现,便是洛红玉腰间那用洛河与她两人心头血所炼的红玉。
那枚红玉像条狗链子,约束着他必须时刻跟在洛红玉身边。
而致命的是,这具身体的丹田里藏着一口自灵胎带出的阴寒煞气。
它据说是上古时期天地阴面之主身亡之时散出的本命灵力,本该早就消散殆尽,但有些命不好的人,先天便带着这东西。
于任何生灵而言,这侵蚀躯体,蚕食生机的煞气便是无可救药的剧毒,哪怕上至仙界,也可以说无药可救。
它会随着年龄增长愈加强大,让宿主感受到自己一点点被分食躯体,生命枯萎的折磨。
到现在,那煞气已经刺破他的丹田,他的灵力四散于体内难以凝实,今生往后,修为已经无法再寸进一步。
方才交手时的那阵失神便是煞气发作,侵蚀躯体,让他分了神。
当然,洛红玉不知道这些,他名义上是她的剑侍。
他和她从小长大,形影不离,但洛红玉一直不待见他。
她嫌弃自己这么一个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不能说话,古怪诡异的人。
若不是洛问水自小就在严厉警告她,恐怕她早就一剑把自己打杀了,落得眼前清净。
将剑拔出,肩头的血流个不停,洛河眼神平静地点了几个穴位给自己止血,甩掉鹿岚剑上的血迹,将其递还给洛红玉。
而她接过剑入鞘,瞥了一眼洛河的伤口,并未多言。
她在把洛河叫过来练剑前就察觉到他最近的气息萎靡地不成样子。
但那又如何,她想找他练剑不分时候。
反正他一直都对一切东西都不痛不痒的,方才刺在他身上的那一剑也是一样,他哪有半点吃痛的表现。
他常常不知道从哪弄一身的伤,默默消失几天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黏在她身边。
死去活来那么多回,洛红玉倒也习惯了,这人大抵是不太容易能死掉的。
不过想起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内,他那淡漠的反应,怪异的举止,在自己面前死寂一般的性格,还有他那张藏在面具下的脸...
那么狰狞恐怖的面容,居然偏偏生了一对这么漂亮的眼眸…
漂亮到洛红玉认为是他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真是讽刺。
洛红玉的眼中便闪过些许厌恶和恐惧。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孤僻的性子,而面前的他...简直不像一个人类。
又联想到他和自己一样姓洛,父亲又从不允许她多过问和洛河有关的事情...
洛红玉的剑心通明中平添一丝烦躁,本就清冷的面容此刻更加冰寒。
天下谁不知道,洛红玉身边跟着一个叫洛河的护卫,从不开口讲话,正脸示人。
对他身份的猜测,早就传遍天下所有门派,而流传的版本,自然是洛红玉最为厌恶的那个版本。
可以说,洛河就是洛红玉璀璨升起的天才之途上,那唯一让她觉得见不得光的部分。
“你...”
“哟,红玉姐姐真是雅兴,那遮天的剑光,我隔着老远都瞧了个通透,也不知是要砍谁。”
洛红玉正待说话时,一道清脆的少女音从一旁传过来。
洛红玉斜眼看去,只见一身着红衣,年岁不过十四五模样的少女笑着出现在一旁。
她黑发红瞳,额间点着一枚仿佛燃烧着的杏花印,娇俏的目光分了一丝给洛红玉身旁的人。
洛河认识她,她是四宗之中唯一的魔宗,残月宗的一名真传弟子,名唤苏欢欢。
“...你来做甚。”
洛红玉显然不太乐意看到她的到来,她皱着眉头,方入鞘没多久的鹿岚剑闪过一丝寒光。
“怎么又在砍你家小哑巴玩,多无趣...”
苏欢欢话还未完,额边已是一道虹光闪过,掉了几缕断发。
若在往日,这般魔门妖女贴到自己这边来,她身为正道弟子,早就是一剑砍过去,哪还会多费一句话,更何况是苏欢欢这等心思诡诈之徒。
可她却是忘记,方才刺向洛河的一剑,可不止掉几根头发而已。
或许在她的心中,洛河的存在已经连这都算不上。
微微偏头躲过的苏欢欢笑容不减,但那深红的眸子冷了几分。
“红玉姐姐不必动怒,我来找你,自是有事的。”
“滚。”
“哦,你确定不听?”
苏欢欢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她看着洛红玉,就像在期待看一场什么大戏一般。
“你若还不想走,就留下来做我的剑桩。”
“呵呵,红玉姐姐不听也罢,只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苏欢欢拉开距离,目光搜寻着在场的另一个人。
“...”
环视一圈后,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隐蔽气息溜出去。
这小哑巴,跑的挺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