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烤牛肉确实是对付某位殿下的利器。

她们去的这家店开销不菲,但份量和菜色,相当对得起它的价格,即便是特薇娅,也不得不承认……钱花的确实值。

在有需要的时候,希珀丝对吃穿用度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天光将晚,从餐厅的观景台向外望去,唯能看见金黄色的暮意如温柔的绸缎,洒落在这片泥泞的大地上。

少女转过头,看向桌上的菜肴。主菜自然是烤得很鲜嫩的牛里脊,大蒜,洋葱,芹菜,胡萝卜被工整切成块状,在熬煮的过程中,与肉汁交换风味。

内部一百五十五华氏度左右的七分熟,则保留了肉本身的一丝颜色。

透亮的灯光下,烤牛肉焦黄色的外表与鲜嫩多汁的内里显得相得映彰,兀自氤氲,散发着香气。没有人会拒绝大口吃肉的诱惑。

至于面包布丁,又或者是土豆泥也好,长棍面包也罢,在这样的佳肴面前,则显得黯然失色。

作为辅助,标识着原产地大区标签的葡萄酒则被静静地放在一旁。店家是红酒配红肉的原教旨主义者,对某些吃牛肉喝白葡萄酒的异端嗤之以鼻。

希珀丝对食物的要求并不高,忽然想起来带特薇娅前来,也只是如先前所说,想要打消时间。

虽然有葡萄酒平衡高蛋白食物的口感,但油脂的腥腻,还是让她比特薇娅放下刀叉的速度要快得多。

象征性地吃了些燕尾蛋糕作为最后的甜品收尾之后,少女将刀叉横置,顺便将小费压在碟子下,抬眸,望向特薇娅静静道:“我吃撑了,坐着不太舒服,就在店里逛逛,一会来找殿下,可以吗?”

正盯着盘中牛肉发呆的特薇娅惊讶抬头:“哦?……哦,好的。”

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吗。希珀丝抿了抿唇,对此没有多言,只是起身往楼下走去。

大约是消费档次的缘故,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充任着前台收银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正读着手中的冒险小说。那大概是老板喜欢的类型。

“……”

老板娘是个不安分的千金大小姐,曾经背着家人离家出走,跑到大海另一端的龙辞生活了一段时间,并在那里结识了开西方菜餐馆的老板。

当然,希珀丝后面从自己的养父那里得知,所谓西方菜餐馆,实际上也是安全局搜集当地风土人情资料的情报站。

两人相识之后,各自的家里人互相考察背景,见难得合适,于是便没再反对。等到老板结束了东大陆的任务,便回到王国,在脱密期结束之后开了这家餐馆。

相当率性而为的人生,但绝不是她所喜欢的。

希珀丝结束了这段回忆,心中给出评价的同时,缓缓上前。

察觉到有人靠近,老板娘随意地抬起眸子,瞥了一眼来者,见是希珀丝,不由得双眼一亮:“呀,和小女友吃得咋样?”

“她是我学生,”希珀丝平静以对,“鲍里斯先生上哪去了?”

这是老板的姓氏。“他啊,他这会还在张罗着,过段时间再去一趟龙辞呢,”老板娘打了个哈欠,“说还要带我一起去。”

“那是个怎样的国家?”少女来了些兴致。

“这是个好问题。你不是老师吗,应该知道得比我多才对。”

“研究的不是那个方向。”她一愣,这么解释道。

“好吧。”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老板娘又看了会小说,见希珀丝还没离开,想着这小妮子是不是有事想问自己,便挑了挑眉:“遇到什么困难了?”只不过依然是那副随性的模样,像是全然不关心似的。

希珀丝迟疑两秒钟:

“是有个问题想问您。”

“问题?”

“嗯……”

少女咬了咬下唇。

“问呗,和我有关的我基本上都能说……当然,涉及性方面的要看情况,毕竟我嫁的是个男人,不是你那样的银发小姑娘。”

“她是我学生。”

“哈,看来你和龙辞人一样,保守得很啊小希珀丝。”

“谁知道?也许我上辈子就是吧。”

“是吗……气质也挺像的,说不定呢,所以你想问什么问题?”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冒险小说,语气懒洋洋的。

希珀丝看了一眼小说的名字。“当年下定决心和鲍里斯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您想到的是什么?”仔细思考之后,抬眸,轻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结果老板娘很意外:

“看不出来啊,你这是想谈恋爱了?我说难怪,你今天话突然这么多?”

“我今天话多吗?”少女有些意外。

“是啊,平时你哪这么多话?你养父还在那会,每次你跟他们来,都是蹲在角落看好厚一本书……我给你递饮料,你都不搭理我的。”

“只是刚好最近有些困惑,”希珀丝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想法,只能这样说道,“有时候,大人们会说‘因为想到,所以就去做了’这样的话,对吧?”

“是啊,我就这样的,说走就走。”

“是吗?”

“是啊,听着很酷,不是吗?”

“唔……”

说走就走吗。

咀嚼着这样的说法,回想起那天在枫堡博物馆前,将特薇娅护在身前的一幕。

从事后的角度来看,那样做毫无疑问极其危险,也与她的处事观念严重不符。

但她就是那么做了……那么无法找出合理解释地,去做了。

“那,”希珀丝认真抬眸道,“您是怎么看待这种想法的?”

“你是指?”

“说走就走,这背后是怎么回事呢?”

“嗯?就是心里有个声音吧……”

“声音?”

“是啊,这玩意奇妙得很……我不像你们这些搞研究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呢,可能有时候我需要这个东西,那我就去为自己争取呗。”

希珀丝挑了挑眉。“那一般来说,是怎么觉得出来的?”她这么问道。

“怎么觉得出来的?”

“是。”

老板娘很奇怪:

“就是能觉得出来啊,不用具体的方式方法……”

“可是我一直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

希珀丝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

“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

“怎么有这种事?……噢,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和你有关的事情。”

“怎么?”

“应该是你十一二岁的时候,你那会还在上学吧?”

“是。”

“有一次,你养父带着你,还有他几个朋友,朋友家的孩子一起来,我跟我家那位给你们烤的西冷,你还记得不?”

“……太久远了。”

“不记得了?这才几年啊……算了,这个不太重要,当时是你去了趟洗手间嘛,然后一起来的小孩子们,就把西冷吃完了。”

“吃完的时候大人们还在说他们呢,说也没想着给你留一块,万一你回来发脾气怎么办?”

“结果你回来之后也没哭没闹,什么话也没说,搞得那几个大人心里发毛,还问你需不需要来着,这回想起来了吗?”

没理会她的怔愣,老板娘笑了笑,又继续道:

“这事儿也让他们觉得你还挺早熟的,没少跟你养父夸你呢……不过他们当时不知道,过了几天,你一个人来我们这儿写论文的时候,写到一半睡着了。”

“我给你搭衣服的时候,还听到你一直在念叨啊。”

“念叨什么?”

“‘西冷……我的西冷……去了趟洗手间就没了……呜呜呜……’,你就是这么说的。”

少女闻言,瞪大双眼,面颊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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