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根明晚的演出,间奏部分还是太单薄。"千华忽然开口,水珠顺着她瓷白的脖颈滑入锁骨凹陷,"甘棠,你的鼓点……"
"安啦安啦。"甘棠猛地翻身激起水花,湿漉漉的头发甩出晶亮的弧光,她伸手去拽枫的浴巾,却被一捧温泉水泼了满脸。
“别打马虎眼,甘棠,你的腿明显出了问题。”千华身前的茶盘随着她的声音和水波飘去。
水花溅落的脆响中,甘棠僵在半空的手腕微微发颤。她起身想要逃,膝盖却突然磕上池边的卵石,整个人踉跄着向后仰去。千华疾步上前搀扶的瞬间,水痕下,一道青紫的瘀伤盖满了她的脚踝,在温泉的热气中泛着不自然的红。
"在千华家时候摔得啦。"甘棠抢先开口,湿发黏在涨红的脸上,"就扭了一下……哎千华你别按!"她试图缩回腿,却被枫攥住了脚腕。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枫的视线,记忆却突然清晰——那天从矮墙跃下时的那声脆响。后来车上她大笑着唱着不成型的小调"石板路亲了老娘的脚踝",原来那声响不是幻听。
千华的指尖抚过肿胀的皮肤,琉璃色瞳孔倏地收缩:"你拖着这条腿飙摩托?还跟着我们爬山路?"她扯下束发用的缎带,浸透温泉水的绸布缠上伤处时,甘棠疼得倒抽冷气。
"演出不能砸嘛……"甘棠的声音闷在氤氲的水汽里。
枫突然想起昨日甘棠为何总爱转鼓棒——那根本不是耍帅,而是转移注意力的下意识动作。
"你当自己是什么?"千华突然提高的声线惊飞了窗外的夜鹭,"逞什么英雄!"千华的质问在雾气中震颤,甘棠垂头盯着水面晃动的光斑,嘴角的笑终于挂不住,指尖无意识抠紧池壁青苔。
“正子会来嘛...怎么也不能丢人。”晨雾被惊飞的夜鹭搅散,池面晃动的光斑映着甘棠苍白的脸。
“然后拖着伤了的腿强行打鼓,以后和拐杖相伴余生?”千华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
“怎么不能!”甘棠撑着池壁想要起身,肿胀的脚踝却让她重重跌回水中。
“甘棠!演出取消!给我休息!你自己的腿你自己该爱惜!”千华的发束随动作滑落,乌发如瀑散入池水。琉璃色瞳孔映着晃动的血丝,像摔碎的青瓷盏,"你总这样!每次都非要逞能搬那套鼓,喝醉了还吵着要去码头卸货……"
"我说了可以!"甘棠猛的站起身,溅起的水花扑灭了池边的石灯笼。枫的浴巾突然被暗流卷走,她却浑然不觉地横插进两人之间:"都别——"
"你当然不懂!"千华突然转向枫,湿发黏在脸颊,"你父亲至少教过你疼了要说!而她呢?"她指尖戳向甘棠胸口,"永远在笑!在闹!在假装铁打的城墙!"
"放弃底鼓。"池水在三人僵持中泛起细密的涟漪,枫的声音像一枚石子投入深潭,她湿漉漉的指尖划过水面,沾着水滴的睫毛微微颤动。
“枫?你也跟她一起胡闹?演出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千华破了音。
“演出重要,但甘棠的身体更重要。甘棠,你好好养伤。”千华还要再说,枫伸手轻轻按住她,转头看向甘棠:“就当是为了我们,也为了自己。”甘棠张了张嘴,眼中的倔强渐渐瓦解,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
池面的涟漪渐渐平息,蒸腾的水雾带着竹林的清香。甘棠垂头盯着自己浮肿的脚踝,水面倒映的琉璃色瞳孔突然泛起波纹——千华转身时甩落的泪珠坠入池中,惊碎了那抹倔强的倒影。
"我去找地方排练。"千华的声音裹着山涧晨风的凉,"就算要改谱子……也得亲眼看看你这瘸腿能撑多久。"
"我..."甘棠望着沉默着披上浴衣走远的千华,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大声去讲。她拄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竹杖,绑在脚踝的束带打着蝴蝶结,像给伤疤穿上滑稽的舞裙。
竹杖叩击青石板的声响渐渐消融在晨雾里。枫弯腰拾起漂浮的浴巾,水珠顺着她肩胛骨滑落,在背脊凹陷处聚成细小的溪流。池畔石灯笼的火苗重新燃起时,她看见甘棠正用竹杖戳弄水面倒影,红肿的脚踝在月色若隐若现。
"其实能理解。"枫忽然开口,指尖掠过水面惊起涟漪,"被琴弦割伤手指的时候我也想过..."她将浴巾重新裹紧,"也许和你想的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小枫,也许我们不一样。"竹杖在水面划出凌乱的波纹,"走吧,排练室"
池水突然安静得可怕。甘棠手中的竹杖"咚"地坠入水中,惊散了倒映的星河。
枫弯腰拾起浮跃与水波上的竹杖,云飘来遮住了月光。
“去追她吧。”
“再追一次。”
“又是在旅馆?这次不会再有黑衣人了吧。”两个人面对面笑了。
“小枫,你知道吗我和千华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甘棠没有接过竹杖,湿漉漉的脚踏过石板路的青苔。
“还是拄着吧...千华看到了又会生气。”枫弯腰将竹杖横在她脚边,晨雾凝成的露珠正顺着杖身滚落,在灯火的微光里串成琥珀色的珠链。
“当时她就在说我只会惹人生气,哈哈哈哈。”甘棠甩动的湿发在晨光里甩出晶亮水珠,发梢的水滴坠在石灯笼檐上。
“但还是成了朋友不是吗?”枫拿起散落的另一条浴巾披在甘棠胸前,牵着她向着更衣间走去。
“是啊,有时候她不生气反而让我有点不习惯。”在甘棠身前摆动着的浴巾下,肿胀的脚踝灯光下忽隐忽现。
“这次有点过了,甘棠,她只是...担心你。”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指间的茧。
甘棠突然捏紧竹杖,指节在潮湿的竹质纹理上压出苍白的痕"我知道..."她脚踝的蝴蝶结被水浸成深紫色,像团凝固的血痂,"但我们这么远来到这经历了那么多——"灯笼的光刺穿雾气,照亮她瞳孔里跳动的执拗,"我想要坚持,让她以后想起这次旅途时更多的是快乐的回忆。"
月光再次落下,两人拉长的影子落在温泉的竹墙。枫看见甘棠的影子正伸手去够千华留在池边的茜色手帕,而真实的甘棠只是将竹杖攥得更紧,指缝间渗出的是水痕却不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