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耶男爵……”埃琳娜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村长说你这里有空余的房间。”艾德里安说。
“你们要住在我们家？”埃琳娜问。
“是的，我们可能要借住几天。”艾德里安点了点头，“我是教团的医师，按照教律，每到一座村庄，都要为村民义诊几日。”
这个身份当然是假的，但艾德里安确实有医师资格。
埃琳娜脸色一沉，没有说什么。
一般来说，有身份的外来客人来到村里，通常会被安排住在村长家中。
但自从上任村长去世，换了新村长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新村长总是把接待客人的责任推给村民——他怕客人胃口太大，会吃掉自家的粮食。
可埃琳娜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个男子，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人。
即便他只是代表教团，来告知自己债务免除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她的帮助非常大。
至少，埃琳娜和儿子不用再担心冬天之前会被赶出这间祖屋。
更让她安心的是，她不用独自面对麦迪那个怪物了。
埃琳娜第一次向麦迪借钱的时候，她就感觉那个家伙坏到了极点，仿佛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让埃琳娜更加痛苦的生活似的……
麦迪借给她的是钱，她抵押的是命。
现在麦迪死了。
埃琳娜没看到尸体，但她的境遇，让她倾向于相信艾德里安。
“那……进来吧。”沉默片刻后，埃琳娜侧身让开门口，让艾德里安和伊莉西亚进屋。
埃琳娜望了望厨房，叹了口气……
家里面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食物。
橱柜里只剩一点干硬的黑麦面包和几根咸腌的萝卜，还有昨晚剩下的一小锅青豆汤。
都是些粗鄙的饭食，连自己都吃得勉强。
她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里正脱下披风的艾德里安。
那是个奇怪的青年。
他一头黑发，双瞳乌黑，五官生得也相当含蓄。
外国人长相。
艾德里安的衣料虽不华贵，却剪裁讲究。
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至于跟着艾德里安的伊莉西亚，埃琳娜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
美。
银白色的长发和完美的骨相，简直就像雪神一样。
伊莉西亚和雪神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埃琳娜的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在伊莉西亚身上游走，直到她瞧见了伊莉西亚背后那把，用布裹起来的剑。
那把剑是干什么的？
一丝戒备，又从埃琳娜心里升起。
埃琳娜带着两人进到内屋。
屋内光线明亮，木制家具简单但干净，墙角堆着干草和几口破旧的箱子。
埃琳娜指了指楼上的一间房，说：“你们可以先住那里。床不是很大，不过干净。”
“谢谢你，夫人。”艾德里安点头致谢。
“怎么称呼二位大人？”埃琳娜小心翼翼地问。
“你可以叫我艾德，叫她白星。”艾德里安回答。
他说完，朝身旁的伊莉西亚使了个眼色。
伊莉西亚默契地点点头，提起背包轻盈地上了楼。
“我去村里面转转，有要帮忙的，你可以吩咐她。”艾德里安说。
说罢，艾德里安跨步出门。
不久，埃琳娜也拉着诺亚退回屋后，又去地里忙活。
她已经连续几日早出晚归。
埃琳娜突然觉得头有些发沉，太阳穴隐隐作胀，胸口也闷得慌。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沾湿了衣领，她抬手抹去，手掌却在微微颤。
“可能是昨晚受了点凉。”埃琳娜低声说着。
……
时间转眼就到了傍晚。
埃琳娜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已飘出一股浓郁的炖肉香。
屋内，厨房的炉子边，艾德里安正卷起衣袖忙活着。
锅里咕嘟嘟地煮着汤，菜案上堆着新鲜的胡萝卜、洋葱和一整只野鸡。
那是她几个月来都没见过的丰盛食材。
伊莉西亚则蹲在一旁，正轻声逗着诺亚笑，孩子手里捏着一片肉干，笑得咯咯直响。
埃琳娜站在门口，脚步未动，神情却复杂。
她本该为家里突然多出这许多好东西而心生感激。
可不知为何，看着一个男性站在自家灶台前，如此自然地掌控一切，她心头却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炭火烧得太旺，埃琳娜额头又开始发热。
她用袖口擦了擦，目光却渐渐空了。
记忆像夜潮般淹了上来。
她十六岁那年，从别的村嫁过来。
在旁人看来，那是一门“好婚事”——男人长得帅，有力气，有猎技，有点家底，嘴也甜。
那个叫列夫的男人给的彩礼很多，父亲答应得很快。
毕竟，家里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资金不是一般的短缺。
列夫起初对埃琳娜很好，但很快就暴露了本性。
他酗酒、赌钱，脾气暴躁……
埃琳娜就是为了还他欠下的赌债，低声下气地去向麦迪借钱。
平日里，猎物打得好时还算平和，一旦空手而归，便是屋内鸡犬不宁。
列夫不打她，倒也不曾真正对她好过，更像是把她当成一件用来料理柴米的工具、一张可以“展示贤惠”的脸。
埃琳娜试着忍让、试着讨好——可每一次列夫都会得寸进尺。
前年冬天，列夫突然病倒。
大雪封山，他高烧不退。
埃琳娜去求村长，去求村医，跑得几乎把鞋底磨穿。
医生看了又看，却没有让列夫好起来。
村里人说埃琳娜冷心，说是她“把丈夫熬死的”。
她没解释。
她记得那天夜里炉火烧得很旺，列夫还在喘着气骂她，说她“没用”、“拖油瓶”……
第二天清晨，他就死了。
给她和儿子留了一屁股债。
埃琳娜受不了催债的村民天天上门，就向麦迪借了笔钱，先还给村民。
顺便安葬了列夫。
从那以后，埃琳娜便一个人带着诺亚过活。
尽管她长得很美，还年轻，但大家都知道她找别人借了一大笔钱。
没有男人愿意再来娶埃琳娜，而埃琳娜也不愿意作践自己。
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对。”艾德里安趁着锅里在炖东西，走出来晃悠了一会。
埃琳娜甩了甩头，回过神来。
她强忍着胸口一阵闷热，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柴堆放在哪儿的？”
“啊，诺亚告诉我的。”艾德里安笑着回头，“你家这柴品质真好，烧得很旺。”
“是。”埃琳娜淡淡应了一声，却没再多说。
埃琳娜心里对艾德里安充满了抵触，她不喜欢别人，尤其是男人用她的灶台。
即便如此，埃琳娜还是对艾德里安充满了好奇。
一位身份高贵，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居然能把菜烧的如此之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