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卫乾发自内心地觉着,自己对易钰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一开始,只觉得这不过是老大的小情人,一个商贾家的势利眼小姑娘,想着攀龙附凤才接近了卫因,唯一的特点,不过是长得貌若天仙,让她不由得动容。

后来,一纸诏书落下,这没什么背景和资历的白身小姑娘一跃成为了正四品的缉妖司司长,她不得不为了缉妖司今后发展而奔波,担忧这样一个女子怎么有能力接下卫因的担子,也越发觉得,卫因身死怕是确有其事。

对易钰也随之稍稍改观,直至今日再见时,她在缉妖司内躬身批阅文书,那副操劳勤勉的模样,才重新给了卫乾一个“此人教养不错,若是扶持也能胜任”的想法。

如今,她发现是自己因为主观臆断傲慢了。

能被卫因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去?能被陛下任命为司长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俗家小姐。

都说异人有异象,表现得奇怪了些,完全说得过去,奇门八怪不都这样?方才易钰再度展露的比初见时更鲜明的上位者的从容,让她确定,自己是在做没必要的担忧。

只要做好一个副司长该做的事情就够了,闫玉竹说得确实没错,缉妖司并非一个离开了司长就只会呱呱而泣的婴孩。卫因组建缉妖司的时候早就说过,全司上下一心,纵使因劫难仅剩一人,也无所畏惧,她何必要劳神苦思呢?

这般想着,她看向易钰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与宽容,抛开这些不论,剩下来的,便是这位少女身上与卫因的关系带给这奇门八怪的影响,以及自己心底的那些别样情绪。

怀揣着更为明确的思想,她不由得全身心的注意都落在了易钰身上,而非单纯目光的停留。

她想好好看看,这位新司长在办事时,与卫因的风格有多少区别。

……

做一件事,就该专心致志。

虽达不到不到南墙不回头的地步,但易钰做事的专注程度,绝对能到禅坐冥思,周遭事物皆不见的地步。

敏而好学的模样,其实就是将专心的姿态表现出来。

正如大学听课一样,只要不是玩电子产品,抬头看那大屏幕,时不时应一声,低头写写画画,上面的讲师多少都会认为你是难得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易钰此刻便是如此,区别就是,大学生神游物外不会知道讲师在说什么,而易钰按着自己思路深思的时候也将卫坎等人的话全数记住了。

【胸腹以及…背部都有多道鞭痕,严重之处深可见骨,这完全能说是刀伤了,身子不能说是纤细,已经算得上孱弱。】

这是凌虐过的痕迹。

易钰记得刚才陆之舟说过的话,此女深受其父亲疼爱,为将其抚养长大耗费不少心血,而镇上钱庄老板之子平谆向其求取婚姻,也是费了几番功夫才成。

按理来说,这样的姑娘家,身上不该有这般遭受虐待的痕迹才对,可解开那暗红色的嫁衣,见到的却是这般模样。

无疑是将翠兰的死因,向着“人为”这一可能推动。

易钰的注意转而落在更似致命伤的腹部血口上,若要形容,那就是剖成两半的西瓜被一勺勺挖得干干净净,除开稍微露出些许白色的脊骨和残存的皮肉外,就只剩下些许血水。

方才卫乾初步检查时,这血口里填充了稻草,扯出时义庄内不自然的腐朽味也随之加重,这伤口像是在尸身落水前就出现的。

“不像是溺死,卫坎,你觉得是啃食后扔入水中,还是在水中遭到啃食?”

“大人,这需要进行肢解查验才可得知,但目前能够排除勒死这种可能性,大人且看,其面色发白,而非青紫色,虽脖颈处有索痕,但过于平整,不似有过挣扎…”

“……”

一问一答,甚是“融洽”。

卫乾在一旁,看得很是满意。

【与老大的敏锐不相上下,就连思考的模样都有几分相似,唉,能让他找到自己的同类也是稀罕…】

心中不由得升起这般感慨也是无可奈何。

于她而言,能够任用她这样的“怪人”的卫因,确实有着特殊的意义。

八怪中的另三位姑娘与她相比,可能是年龄上的因素,对卫因视作父兄的情绪更多些,而她与卫因相差年纪不大,对这位有恩于自己的小公爷,怀有的情愫稍稍特别。

但她明白那是她得不到的存在,因为她早就确定卫因的心就被他那死去的白月光卫梦占据,容不下别人,就算容得下,也不会是自己。

因而,这些年来,她只将卫因当作自己的老大哥,那些情愫,都变成了一种希望——

卫因能遇到与他情投意合之人,走出对卫梦的怀念。

可尽管如此,因为有卫因这枚珠玉在前,其他人于她而言便是瓦石难当,如今她已半老徐娘尚未婚嫁,算是拜卫因所赐。

当然,她不可能因此埋怨卫因,反倒是有了男的不行就找女的,这种完全自暴自弃的想法。

至少在遇见青楼那位教自己如何更得男子喜爱的花魁前,她是这么认为的。

而如今见到不逊色卫因的易钰,她越发觉得,那句话可行。

为何就不能找女的呢?

礼法上又没规定不可行,最多是阴阳之类的道理说不清。

喜欢精明强干之人的她,可不在乎这些。

【照顾兄弟遗孀是美德,望门寡也是寡。】

已经想偏了的她在心中默念着。

闫玉竹要求寻找卫因下落,她是赞同的,要是老大还活着,她就老老实实的。

要是老大真没了,她会好好对待嫂子的。

许是身旁的目光太过炽热,沉思中的易钰有所察觉,下意识地看向她。那不经意的回眸,立即就让卫乾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慌乱地别过脑袋,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卫坎身上。

被那不明所以的炽热眼神烫了一下的卫坎瞬间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结果迎上的却是卫乾没什么波澜的眼睛。

【我这是咋了。】

满头雾水的她继续奋笔疾书,而易钰趁机靠近了卫乾。

“可是有所发现,但说无妨。”

语气平淡,不像是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卫乾暗自松了口气,手指向那死去新娘尸体的红绣鞋。

“与前两例新妇失踪案一致,死尸阴气似乎多集中于绣鞋,或许绣庄值得一查。”

“善。”

易钰回了这么个字后选择了沉声,卫乾亦是如此。

不明白这少女究竟抱了什么心思的她,只觉得相当紧张。

而直到验尸将要结束,易钰才选择缓缓开口。

“对了,乾外郎。”

“大人何事?”

重重咽了口口水的卫乾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对上了那双古井无波的墨眸。

看不出她心思,卫乾只听她压低声音问道:

“刚才,您是不是有在偷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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