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并没有肌肤相贴,那份感受也清楚地传了过来。
她在害怕。
在看到亲手造成的军事猎犬的尸体后,她的样子就很不对劲。
浑身颤抖,想要大哭,临近崩溃。
或许是因为那画面的血腥,也或许是出于其他理由。
但那些在此刻来说,又都没有那样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该怎样做。
言瞬不认为他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同时也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再去有进一步的举动。
毕竟这是早就打算好的事情。
只要不投入,就不会受伤。
自己保持这样就好。
言瞬如此想着,褐色的眼瞳震动着,继而他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把两手放在白音肩膀,一口气地将她推开。
意识到自己是被拒绝,白音以最快的速度低下头去,满面惊惶地想要后退。
“不是那样的。”
将手里的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扣,言瞬转而把白音背着的剑给摘了下来,顺势放在墙边。
“是这个太碍事了。”
他说完,向前迈进一步,以对于战士来说过于轻和的力道,将面前的人给抱住。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一句话,直击少女心防,令其溃不成军。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但她知道,自己始终是想要去听到这样的话。
把头抵到了言瞬身上,白音再一次伸出手去,并在无声的停顿之后,再一次抱住了他的后背。
她用的力量比之前更大,甚至让人觉得有一些痛。
即使如此,言瞬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去放开自己的手。
“……我很害怕。”白音说,“在攻击了那头猎犬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的……”
“嗯。”
“好恐怖……有好多……好多的血……”
“啊。”
“死了……很多人……”
“这样。”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
“但是?”
“我害怕……害怕一切跟我有关……害怕人我做的……”
“不是你的错。”言瞬说,“让你去攻击军事猎犬的人,是我。”
“可是……在那些可怕的画面里没有你啊!”用力地在言瞬身上摇着头,白音的话语几乎要继续不下去,“那也是我的一场梦吗……?你明明就在这里……却也是梦的一部分吗?”
“我不知道。”
言瞬不认为自己能去给予什么回答,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接受少女所倾注的悲痛。
尽管不清楚理由,哪怕做不到去感同身受。
本属于她的哭声也依旧成为了他的东西,这是情绪的感染,更是记忆的镌刻。
“对不起。”他垂下眼,“我什么都做不到。”
紧抓着后背的手指忽然变松开了,白音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言瞬的脸。
“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正哭着的原因,她的整个眼睛都湿漉漉的,声音也是又软又弱,还很黏糊。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
言瞬重复她的发言,对此,白音“嗯”地点了点头。
“你只要待在这里……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
这本是毫无杂质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音却感到了一阵害羞。
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甚至下意识地别开了脸颊,不敢去看言瞬的眼睛。
“……这样啊。”
淡淡的声音落下,却带着与平时不同的安心之感,使得白音终究是没有忍住,悄悄地瞥向言瞬。
“谢谢你。”
这样说着,言瞬笑了。
白音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虽然之前也有见到过他嘴角扬起来的样子,可终究是短暂的、轻微的、眸光不存在太大意义上之改变的。
而现在的他,不管是唇角还是眉眼都弯了起来,尽管言瞬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沉着且冷淡的,可他笑起来的样子,却有着温柔的纯净感。
就好像是被温暖的春风包裹……又像是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之下。
白音看得呆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的言瞬在她看来闪闪发光,映照得连她的眸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摇动起来。
“怎么了?”
注意到她眼神恍惚地一直盯着自己看,言瞬问。
“我在看你笑……”白音说。
言瞬微微一怔。
“你刚刚笑了。”白音又问,“是因为我吗?”
她的目光很试探,尽管心里已经得出了答案,却也还是执拗地希望对方能说出来。
“我没注意到。”言瞬摇了摇头,“不过,我很感激你。”
“什么……?”
“在见到你之前。”他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倒不是会觉得寂寞。”垂下了眸,言瞬又说,“只是,我觉得在寻找意义的路途上,不是一个人的话……也不算坏。”
“意义?”
“我想要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意义。”言瞬说,“这就是我会遇见你的理由。”
一阵沉默,白音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样的话,却又在一时之间,没办法去想起他的原话。
“在这里的意义……具体是指什么?”
她问言瞬,言瞬思索了片刻。
“或许,是活着的理由。”他说,“也或许,是会诞生的理由。”
“……”
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事呢?
白音想开口问,却又问不出来。
关于他的事情,是自己能去探究的吗?
如果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那么去在意这些,又能有怎样的意义呢?
“抱歉,”挠了挠脸颊,言瞬难得困惑地道,“我刚才的表述……或许不太明晰。”
白音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她说,“反过来……我很开心。”
“开心?”
“毕竟,我都一点也不了解关于你的事情。”她望着言瞬,“你想要去了解我吗?”
“那就从名字开始吧。”言瞬说,“我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呢……其实我自己,本来也是不知道的。”白音慢慢地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好像看到了那些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景象之后……有关于我真正的名字,就好像和别人告诉我的名字,逐渐地产生了联系一样。”
“这样啊。”
言瞬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在等待着白音的选择。
他希望白音能告诉她,但即使她什么都不去讲,他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其他想法。
毕竟曾经的她,并不信任自己。
所以才会一般性地接受了【白音】这个名字,她宁可被认成“另外的人”,也始终都隐瞒着真正的那个自己。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她向着自己踮起了脚,于那附耳过来的轻声低语之中,诉说了秘密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