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低声嘀咕一句，就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玩弄手指，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就像是小猫会伸出爪子去抓树皮那般，此举不过是在放松心情，毕竟林子里实在是太阴森了，起不了鸡皮疙瘩的尸身，更让她憋的心慌。
身旁的莱茵此后没再说话，也没有鼾声，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半梦半醒。
阿尔斯偶尔看看莱茵，偶尔和头顶的夜蝠对视，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几个沙漏，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叫醒莱茵，渐渐地，她感觉四周好像起了雾，雾里很快纷飞着雪，茂密的树林仿佛上了一层雪白的妆，那些粉末状的雪花不断落下，飘在她的肩头，耳边逐渐响起一阵喘息。
“呼...好累。”
“那休息吧。”
天空忽然明亮了，四周都是白皑皑的雪，密树的枝头上像是开满了白色的花，而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默默取下兜帽，用剑砍出一节节枯枝，麻利地铺好叶子床。
“莱茵。”
“怎么了？”
“你说，北方人不会越过这条山脉吧？”
阿尔斯看见自己躺在叶子床上，侧头看着同样躺在一旁的莱茵，片刻的奇怪后，她明白了，这是圣女米娅的记忆。
莱茵瞥了一眼米娅：“小型商队可以，但大规模行军不可能，这种严寒和高度，光是粮草就是个问题。”
“也对...”米娅顿了顿，接着说，“我没有去过山脉的背面，也没有去过更北方。”
“最多还有一天，我们就可以翻过山顶了。”
“嗯。”
阿尔斯看见，他们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四周的雪和雾忽然变得更大更浓，等到视野稍微清晰，她发现自己已经能俯瞰整个沃克尔山脉，而身后的不远处，是一座座雪中搭建的木屋，屋顶上压着厚厚的雪，石砌的烟囱飘着淡淡的青烟。
“我们到了，”米娅说，“我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
“我是第二次来。”
莱茵说罢，就带着米娅朝村庄里走去。
住在雪山顶的贝尔公国村民们很是好客，作为边境线的居民，他们同时操着两份不同的口音，这让莱茵和米娅不太能听懂他们说话，但村民们很是尊重这两位客人，不仅在说话时故意放慢语速，还避免用到北方方言里的用词，更是为他们俩准备了热腾腾的雪猪肉汤。
阿尔斯闻到肉汤很香，她感觉自己就要在回忆里流出口水了，可她始终感觉汤里少了点什么。
村长很快出面给出了答案——原本他们是要在汤里放些蔬菜香料用作调味的，可雪山里莫名出现了一些害兽魔物，由于雪山太高，贝尔公国的驻军少的可怜，北方人自然也不会来管这个隶属贝尔公国的村子，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菜地被魔物啃食，没人敢拿着锄头和镰刀上去拼命...
“游历就是勇者的工作。”
莱茵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和米娅前往了魔物出没的林子里，他们根据雪地里的脚印，动物们的尸体，还有树上的抓痕，很快确定了魔物出现概率最高的地方，然后开始就地取材布置陷阱。
一块小小的新鲜雪猪肉，就让那些从黑域裂缝里跑出来的魔物上了钩，莱茵的战斗经验很丰富，米娅虔诚的信仰让她能更快借助神明的力量，在两人的配合下，这些脑袋长着尖刺，像是大型犬的魔物就被悉数斩掉了脑袋，然后化成一道道黑色的魔力，随着北风消散。
村民们的菜地获救了，勇者和圣女成了孩童们聒噪的对象，莱茵倒是不怎么言语，倒是圣女米娅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和他们讲着圣约里的故事，教导他们以后要如何成为一个人。
“你就教教他们嘛。”
米娅强行把莱茵拉过来，指着那群拿着木棍的孩子，要莱茵好好看看孩子们明亮眼睛里的期待。
莱茵显然还有些犹豫，可米娅又接着说：“万一，下一代的勇者，就在他们之中呢？”
“好吧。”
莱茵总算点头同意，可他又怕这些孩子太过于自信，拿着木棍去和魔物们拼命，便对孩子们说出了勇者存在的意义：“其实我过去和你们一样，什么都不会，直到勇者的使命降临到我的身上。”
寒风中，孩子们盘腿坐在雪地里，把莱茵团团围住，认真听着他讲话。
“历代勇者的记忆和经验，全都在我的脑海里，这是勇者之力赐予我的，并不是靠我自己得来的力量。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就只有我这些年来游历的经历...当下一任勇者出现，我的经验将成为勇者之力的一部分，也将完全被下一任勇者继承，而那位新一任勇者，将会重复前辈们走过的老路，四处游历，积累新的经验，再传给下一代...”
莱茵顿了顿，继续说：“但也仅仅只是经验而已，至于身体的锤炼，以及法术的熟练使用，这些都要新一任勇者亲自在游历中去完成，所以，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身体锤炼强大...”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勇者呢？”一个小男孩问。
莱茵说：“当我死去，或者当我破除勇者的戒律，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新的勇者。”
“那一定是我，我是这个村子里最高的。”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孩子说。
“又没说勇者一定出现在我们村。”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女孩，朝着刚才的男孩子投去嗔怪的目光，“难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村子？”
“那当然，我想和莱茵大人一样，走遍世界。”
“你不许走。”
“我要走。”
“你不许走。”
“...”
俩小孩儿闹腾了一会儿，生气地离开了勇者的小课堂，各回各家了。
莱茵和米娅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此时又一位男孩子朝莱茵提问：“莱茵大人，莱茵大人，勇者的戒律是什么？”
莱茵先是看看米娅，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才解释道：“不能杀人，不能夺取他人的生命。”
“坏人也不行吗？”男孩子追问。
“勇者为人类而生，哪怕是坏人，也是人类自己的子民，一代代勇者们积累经验和力量，是为了对抗未来的某一天，从黑域里走出来的魔王...”
“莱茵大人见过魔王吗？”
“没人见过魔王，”莱茵说，“除了第一个成为勇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