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漏进来,在青玉地砖上织成细碎的金网。
顾衡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鼻尖蹭到一片温软布料,布料下透出的雪松香混着体温,让他忍不住又往里拱了拱。
秋安慈的呼吸声很轻,轻得像是霜华台终年不化的雪落在松枝上。
顾衡睁眼时,正对上她垂落的发丝,鸦羽似的长发铺满半边床褥,发尾缠在他腕间的红绳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师姐?”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嗓子还带着睡意未散的沙哑。秋安慈的睫毛颤了颤,搭在他腰后的手臂无意识收紧几分,腕骨硌得他后腰发酸。
顾衡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圈在秋安慈怀里,脑袋枕在她肩窝,腿还大剌剌架在她膝弯上。他小心翼翼抬头,正撞见秋安慈眼下淡淡的青影——修仙之人本不该有这种疲态。
“日上三竿了。”秋安慈突然开口,嗓音比平日低哑。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广袖滑落时露出小臂上几道红痕,像是被什么抓出来的。
顾衡一愣,目光扫过凌乱的床褥。锦被皱得像被雷劈过,枕头歪斜着卡在床柱缝隙里,自己的衣襟更是大敞着露出半片胸膛,显然昨晚没少折腾。
“师姐居然纵着我睡到这时候……”
他故意把脸埋进秋安慈小腹,闷声闷气地耍赖,“原来冰山美人也会心疼人。”
秋安慈身子一僵,耳尖漫起薄红:“你整夜翻来覆去,还……”
话到半截又咽回去,指尖摩挲着臂上红痕。
昨夜顾衡睡着后突然痉挛着抓她手腕,冷汗浸透三层褥子,最后她不得不把人箍在怀里才消停。
顾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噗嗤”笑出声:“我说怎么睡得那么安稳,原来是师姐……”
他捉住那只手贴到唇边,舌尖飞快舔过泛红的抓痕,“给师姐赔罪,今天早饭我包了!”
“还早饭?”
秋安慈触电般抽回手,霜月灵力凝成的寒气“唰”地冻住他翘起的呆毛:“这都快中午了!该去寒潭了……”
顾衡不管不顾往她怀里钻,发梢蹭得秋安慈直躲:“师姐身上比寒潭暖和多了……哎别推!我错了我错了!”
秋安慈忍无可忍,一个爆栗子弹在他额间。霜花炸开的瞬间,顾衡突然仰头啄在她小腹,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唇瓣的温热。秋安慈惊得并拢膝盖,整个人往后缩进床角:
“顾衡!”
“要师姐亲亲才能起。”
顾衡撑着手臂逼近,散开的衣襟下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起伏,恬不知耻地把脸凑过去。秋安慈的背脊抵上床柱,晨光恰好勾勒出他凑近的侧脸。
秋安慈拗不过他,那个吻便轻飘飘落在脸颊,霜花般的凉意转瞬即逝。
“现在可以起了?”她广袖一挥震开床幔,雪尘剑感应到主人心绪,“锵”地钉在顾衡两腿之间。
霜华台的日头已经爬过飞檐,膳堂飘来的桂花香混着焦糊味,不用猜也知道是秦晚舟又在折腾灶台。
顾衡叼着发带系腰带时,余光瞥见秋安慈对镜束发的背影。她今日罕见地绾了朝云髻,发间素银簪却歪斜着插进第三层发缕,活像被剑气劈歪的雪松。
“我来帮师姐……”顾衡凑过去抢梳篦,指尖故意勾住她一缕碎发。
“不必。”秋安慈剑穗扫过他手背,霜气凝成冰刃削断那撮头发,“忤逆师长,罚你去把《离阳真经》第四章抄十遍。”
顾衡捏着断发哀嚎:“是双修那章吗?”
秋安慈剐了他一眼,起身时月白裙裾扫过他靴尖,“还有清心咒也抄十遍。”
她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晨风卷着碎雪扑进来。顾衡突然从背后环住她腰身,下巴搁在她肩头:“那师姐今晚还陪我一起吗?”
秋安慈沉默片刻,雪尘剑尖挑起块冰晶砸在他眉心。
“看你表现。”
顾衡和秋安慈走到寒潭的时候,上官鹤情的佩剑已经在青石板上刻出七道焦痕。她抱臂倚着冰柱,火纹道袍下摆凝着晨露,见两人踏着薄霜走来,冷笑一声甩出三枚铜钱:
“午时三刻的日头都晒化霜华台了,二位倒是好兴致。”
顾衡指尖还勾着秋安慈的袖角,闻言故意晃了晃交缠的流苏:“上官师姐今日的火气,够烤三炉栗子糕了。”
“谢师叔被掌门召去修补护山大阵。”上官鹤情剑鞘砸在冰面,震碎两丈外的冰棱,“托我盯着你们练剑——从辰时到午时,我数了七百三十八片松针!”
秋安慈耳尖刚泛起薄红,霜月诀的寒气已凝成冰绡覆住面容:“劳烦师妹久候,现在开始吧。”
双剑出鞘的刹那,寒潭水面炸开万千冰晶。顾衡的太华剑斜挑金芒,秋安慈的雪尘剑点出霜轨,赤白流光在空中咬合成阴阳鱼。
剑气扫过处,三十六道冰柱次第崩裂,又在霜月灵力牵引下重组成北斗剑阵。
“烛照九渊!”
顾衡旋身递剑,剑锋擦着秋安慈耳际掠过。秋安慈足尖轻点冰面,雪尘剑恰在此时补上缺口,霜气凝成的剑网将上官鹤情逼退三步。
上官鹤情丹凤眼里映着两人交错的残影。
顾衡回防时总要瞥一眼秋安慈的剑穗,秋安慈变招前会下意识朝顾衡方向偏头。那些缠在一起的视线像糖丝,黏糊糊地扯不断。
上官鹤情忽然觉得自己杵在这多少有点多余了。
我是不是人啊?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不练了!”
她突然甩出焚天剑气劈碎冰镜,火星溅在顾衡衣摆烧出焦痕,“后山剑坪的试剑石还没补完,某些人倒有闲心在这眉目传情。”
秋安慈收势不及,雪尘剑的余波扫落顾衡半截发带。青年趁机凑近她耳畔:“师姐刚才那招‘月照寒江’,是不是怕伤着我才使歪的?”
“青岩镇十五有灯会。”上官鹤情甩袖震开纠缠的冰火灵气,剑穗上赤焰符忽明忽暗,她已经受够了二人当着她的面调情,“听说那边花灯铺子新进了批鲛人纱,糊的灯笼比星星还亮。”
顾衡正要接话,忽然意识到已经很严重的事情,他掐指算日子,掌心冷汗浸湿剑柄纹路……
今日是初七,子时该去幽泉洞拿离魂露了。
见上官鹤情离去,秋安慈的指尖沿着剑柄滑落,在顾衡收剑的瞬间忽然扣住他的手腕。
常年执剑的薄茧蹭过他突起的腕骨,惊得顾衡手背青筋一跳。
师姐这是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
秋安慈垂眸盯着两人交叠的掌心,霜月灵力凝成的冰晶从指缝间溢出,却在触到他体温时化作细流,顺着相贴的肌肤蜿蜒没入袖口。
“发带松了。”她声音很轻,俯身时垂落的发梢扫过顾衡手背。
拾起缎带的动作被刻意放慢,尾指状似无意地勾过他掌心,融化的冰水混着薄汗,在暮色里洇开潮湿的暖意。
“我……”秋安慈刚开口,顾衡突然抽回手。她怔怔望着空荡荡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他慌乱的体温。
“我得去趟藏书阁。”顾衡不敢直视秋安慈清澈的眸子,“陆阁主说要借用一下大观宗的星轨图,怕是得熬到后半夜。”
秋安慈有点失落:“要留灯么?”
“不用。”顾衡把秋安慈的发簪摆正,“师姐早些歇息,不……不用等我。”
“那注意安全,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