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血，用丝线在整个棺材的外表上弹成网格状，这是为了避免横死之人怨气未消而尸化破棺，以防万一，黑狗血也给棺材上涂抹了些许。

这些至阳之物很有效果，在易钰印象中，自己看过的电影里的道士也常用此类物件对付僵尸，能在这个世界派上用场，她都忍不住觉得奇特。

可多年来，两个世界超自然侧的“常识”惊人的耦合性，让她不得不把对这些事的惊奇给咽回肚子，转而坦然接受现实。

反正，只要能降妖除魔，就算手段奇特到让人想要吐槽，又有什么问题呢？

她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

不管好看难看，有用就是好样的。

只是这水汽氤氲的河畔小镇，即使是才做好没多久的新棺材，涂了血才过两天就变得暗沉沉的，看着医师把棺盖推开，易钰总有种自己要应付的是装了埋在墓穴中不知多少年的老棺材的错觉。

好在，棺材里没有出现什么陈年老尸。

脸色惨白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里头，若非没有呼吸与心跳，这看上去就和沉沉睡着一般，能说是相当安详。

易钰对这样才完婚没多久就横死的少女充满了同情，在她眼里，这丫头的年纪比闫玉竹大不了多少，本该好好享受属于她的青春年华。

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这种对死者的怜悯，易钰心中只存在了片刻，就和她注视少女尸身的目光不过停留一瞬一样，迅速消失不见。

她已将黄纸攥于手中。

指尖轻抹朱砂，两笔连成，弹指，顷刻间完成的驱邪符便落于棺椁中少女额头之上。

没有选择发动。

“死者应是于旬日前失踪时便死去，就下官查验得知，此女全身有一处明显索沟，大人且看，就位于此处。”

衙门的医师伸手掸开尸体有些凌乱的长发，些许腐臭随之飘散，易钰面色如常，见着少女脖颈处较浅的闭合索沟，微微眯眼。

“整齐且较浅，暂可断定为自缢。不过三日前，老郭镇并未降雨，此尸现于衙门前时，浑身浸湿，如若溺死状，而胸肺内不见积水。

故应是在其自缢后，遭人抛尸于井、河等地，至于为何会出现于衙门前，便是下官不得而知之事了。”

卫坎于一旁核对医师与当地缉妖司干事的汇报内容，确认别无二致后，向易钰轻轻颔首。

验尸多由当地医师在缉妖司干事的监督下初次检查，确认死因，再收敛尸体后等待司内派遣后续援手进一步确认，这个流程算是老规矩，易钰也没太把医师的论断放在心上。

既是确定由妖孽作祟，那么眼睛看到的死状就不一定值得信任，先前酒肆之中，若非她感知敏锐，双目可分阴阳，否则还真难看出那尸体的端倪。

“先前两起案件均如此，为人力可及之事，因而通报有所延误。然如今端倪初现，衙门才决定将老郭镇同样横死新娘之案上报，大人，汝观之如何？”

卫乾说完，便继续观察的易钰，她相当在意这位新司长的表现。

她需要确认，易钰相较于卫因，做这个司长的水平究竟孰高孰低，差距几何，好给其他司内老人一个交代，这次出行任务，她这个副司长选择随同，就是为了避免易钰遇到因经验不足而无法应付或判断之事。

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有些多虑了。

寻常女子见到尸身站得稳便相当不错，而易钰能做到如此冷静，还可以绘制一手符箓，想来当时酒肆里头的表现，不是虚传。

而初见时的那种姿态，在易钰担任司长以后就被收敛起来，这倒是让卫乾有些不解，原来只觉得是个势利的小女子，现在却像是个负责的上官。

她不由得思考起，这究竟是易钰的转变还是伪装，亦或…之前对她的羞辱才是带着刻意的伪装？

【胡思乱想…】

心中感慨了声自己的不正经，卫乾暗自将这种可能放在一边。

她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些。

不管易钰表现得是否负责，但终究是个年轻人。

而且身上背负的名头还比较糟糕。

没有声望、没名分、没有势力，还是士农工商之类中排行最末的商贾家的女儿。

圣上垂怜，将司长的任务安排给了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背后定是有诸多考虑和权谋的影响，可正四品的官身落在易钰这样的身份上，那就如若无物。

没有自己手下支持、没有同僚扶持的官员，官身品级再高也只是“独夫”，任谁都能踩一脚，还不会有谁觉得不对。

【不管官家对她委以重任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摆出态度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了，我们这些老部下都要打起万般精神才行，也算是回报卫大人的知遇之恩了。】

没有去想“汝妻子吾养之”这些念头，此刻卫乾就是纯粹地为易钰和整个缉妖司做考虑。

缉妖司不涉朝政是规矩，可当官的没法脱离官场那一套是现实，若是易钰没法表现出一位司长该有的能力和架势，日后就难办了。

正当卫乾满怀期待地等着易钰给出些许表现能力的回复，这位摸了摸下巴略作沉思状的新司长却是向她微微一笑。

“一如医师所言，应是让人杀死后抛尸。”

“让人…杀死后抛尸？”

卫乾有些机械地重复了易钰的这句话，一旁的卫坎和跟进义庄待命的其余缉妖司干事都不由一愣。

她们当然知道这死法啊，可明眼人都看出来尸体上萦绕的阴气，缘何要重复医官确认的结果，莫不成这位新司长还以为，缉妖司应付妖魔怪异之象，只是说笑？

“不正是如此？至少，我觉着可能性不小，乾外郎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我才上任，对司内运作也仅是略知皮毛而已。”

说着，易钰冲着卫乾拱了拱手，一副老实听教的样子。

这倒是让众人释然了些。

也对，没人规定司长要精通降妖除魔的法术，刚开始组建缉妖司的时候卫因展现实力给了他们除魔卫道的信心，如今缉妖司已经成熟，并不是只有卫因一人撑门面。

新司长做到和其他六部百司的领导者一样便足够了。

卫乾神色随之稍稍松动。

“司长可能感知阴气，可能觉察魂灵？”

“就跟这驱邪符一样，和卫司长学过几手，算是略懂一二。”

谦逊知礼，是当下易钰的表现带给众人的印象，这倒是让他们更宽心了，上官如此，就是在日后行动一切照旧，依缉妖司规矩行事的信号。

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卫乾也对她做的这一决定很是满意，用柔和的手段让司里的人选择服从，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想到这，卫乾看向一旁的陆之舟。

“陆知县，其家人现在在哪，口供如何？”

只是卫乾没有注意到，微笑着的易钰，话虽那么客气，但她的注意却始终落在棺椁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