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仙家之托,必有大用,平安候索性卖个人情,马上命人去往营内查问,顺便请仙上座,打起了小算盘。

萧长老可不知道平安候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但他知道平安候乃是凡人成了精,今日上门托他办事,来日指不定要加倍奉还。

奈何修行不易,传承更难。

恰逢宗主出关声名远扬,近年来山上的弟子是越来越多,别说那些用一株少一颗的灵株丹药了,就是库房里的柴米油盐都快见了底,着实养不活那几百张碎嘴。

萧长老都快愁死了,半生修行未见仙门也就罢,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突然‘嘎’一下又拐回俗世,成天为了那三两碎银到处奔波,传出去真是要将那吴国修士笑死在街头。

所幸宗内与那世居铁岭的南岳首富多有往来,今得其重金委托要寻人,那这事儿不得给他办明白喽?

但,这李也到底是何许人也?

竟能让那一毛不拔的季家家主斥巨资寻找?

莫非是想不开来投军的修行天才?

萧长老吃着修行的苦,喝着凡间的酒,想着俗了套的事,脸上则常挂着接地气的笑,与平安候唠了好一会的闲话,竟没有半句是和修行相关的。

平安候也是怪脾气,半句不提边关事。

俩人就像隔空对耍太极,言语之间竟在楼内推起诡谲的旋风。

正当总兵夜莺满脸嫌弃快要看不下去了,门外的亲卫疾步走来说了声:“启禀侯爷,郡主到了,都监求见。”

“戚,真是乌龟找王八。”夜莺冷笑着挥退亲卫。

萧长老本想离席回避,闻言不禁一脸好奇。

平安候挠了挠脸颊,有点难为情的笑笑;“她骂我呢,说我跟都监是一路货色。萧长老但坐无妨,小女此来不是什么大事。”

萧长老瞄了眼脸色阴沉的夜莺,忽然感觉有诈?

然而不等他多想,门外已经传来参见郡主的呼声,平安候也已经起身离席,理着衣裳头冠着急忙慌的往出迎:“哎哟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算…呔!脚怎么回事儿!?”

忽然,腾腾杀气灌进门来。

萧长老抿着酒狐疑看去,只见刚才还有些儒雅的平安候此时已经怒发冲冠,手头上却端着一个谨小慎微,想扶又不敢扶的跟在裴怜的身边,眼睛则是瞪着后方的林超李也。

这个眼神很好读懂。

无非就是:‘连郡主都保护不好,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林超汗流浃背,待罪之身更不敢吱声。

李也则是心虚到极点——郡主脚崴伤,这事要追查起来好像也是他的锅,而且细算起来还有夜闯松柏院的罪过,被平安候知道了非得把他丢进营内大锅给煮了。

于是乎,紧随而来的夏侯言马上就裴怜的伤脚趁机发难:“还望侯爷明察,实是这些府卫心术不正存心不良,末将赶到侯府时,此二人正于光天化日之下轻闯松柏院!”

“哦!?”平安候直起腰来,无形君威自眉宇间凶悍透出,再看林超李也的时候就像是在看死人,不过他马上就扭回头去,冲裴怜柔声询问:“乖女儿,有这回事?”

裴怜看都没看这个父亲一眼,倒是向夜莺和萧长老行了一礼,待两位仙家颔首回礼后,她才板起脸来反问道:“怜儿倒是想先问一问父亲,为何要派兵士到府中大开杀戒?”

“杀…!?”平安候再次直起腰来,倏然锐利的眼神宛如利剑般直刺向夏侯言:“有!这!回!事!?”

夜莺当场笑出声。

萧长老也顷刻了然,准备吃瓜。

夏侯言有点懵逼的摇了摇头:“没,没杀人啊?”

看着平安候愠怒的眼神,再看看裴怜那不近人情的背影,夏侯言迅速冷静下来,连忙拱手补充道:“侯爷息怒,末将奉侯爷之命前去捉拿奸细,不料此二贼持刀拒捕,甚至遁入郡主院中,属下担忧郡主安危,这才令兵士动手拿人。”

裴怜轻哼道:“真是好大的军威,在我院中数次拔刀,伤我婢女辱我亲卫,我父亲会教你如此做事?”

夏侯言眼神微眯,针对侯府护院的杀心更为坚定:“属下身为都监自当尽忠职守,肃清奸细,请侯爷明断。”

来了。

林超连忙拽着李也半跪下来,抱拳回应:“卑职乃是侯爷亲自挑选的府卫,一心护院,保卫郡主,绝不敢有二心,实是都监带兵强闯侯府,大兴刀兵,欺人太甚,请侯爷明断。”

平安候听着裴怜喊的‘父亲’二字,心里开心得飞起,可表面上却冷眼扫视这三人对峙,等到确认裴怜不屑于再与夏侯论长短,他便明白轮到他站出来为女儿做主了。

于是平安候不再急着发怒,他终于伸手扶住裴怜,小心翼翼的把宝贝女儿扶上他的主位落座,然后自个儿坐上云蝶搬来的小板凳。

先摘两颗葡萄递过去。

哄一哄。

裴怜板着脸不张嘴。

再掰根香蕉,一时手忙脚乱掰得有些难看,想了想索性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冷不丁的回眸俯瞰台下,神色秒变威严:“乱军之言始于府上,你二人可知罪?”

眼看着裴怜神色清冷尤其高傲,平安候却向林超李也发难,夏侯言心中讥笑。只道是郡主无知自以为是,那王法不容情,这军法更是杀伐无私,便是侯爷也没有徇私枉法的可能。

“卑职…”林超刚想说话,李也一把将他拉住,并抬头直面平安候那锐利的眼神:“启禀侯爷,所谓边关梦敌军皆因卑职而起,卑职敢来就敢认罪,然卑职心中不服。”

“哦?你有何不服,尽管道来。”

“卑职想问侯爷一句,卑职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难道做梦也是罪过吗?”

“白日做梦自然无罪,无能而已。”夏侯言笑出声嘲讽一句,转脸又变出个凛然正义的模样:“但你等大肆宣扬扰乱军心便是罪无可恕,来人,把人犯押上来!”

话音才落,门外便有两名士兵押着乔通走进来。

经过整夜审问,此时的乔通已经被扒除护院袍服,蓬头垢面,白衣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不复往日神采,可当他迎上林超李也投来的目光,依旧勾起嘴角硬气一笑,潇洒依旧。

看着乔通这幅惨状,裴怜顿住手,终于多看了夏侯言一眼:“本郡主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拷打。”

夏侯言已经决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闻言当即回应:“此人在军中犯事,自然由军法处置。”

平安候皱起眉头:“不是让你不要动刑吗?”

夏侯言重重拱手沉声应对:“侯爷放心,末将并未上刑具,只是小加拳脚以作惩戒,事关奸细渗透,还请侯爷严加审判。”

“放你娘狗屁。”乔通当场笑出声,往地上啐了口血沫:“有种你就别让老子活着回京都,不然老子要你狗命。”

夏侯言也笑了,讥讽之意更浓:“这儿是连云关,哪有你小小游骑发狠的份,再说了,回到京城你又能奈我何?”

“走着瞧。”乔通懒得搭理,转头就跟林超李也挤眉弄眼。

此前众护院并不知晓乔通的来历,只知道他是哪家公子,直到现在看他在侯爷面前发狠作怪,林超和李也这才对视一眼,更意识到今天这一关恐怕不好过。

与此同时,堂上气氛愈发凝重。

萧长老依旧抿着酒,看的却是夏侯言身上的戾气。

夜莺则有些意外的打量李也,总觉得这少年身上藏着点脏东西。

“够了。”平安候缓缓起身,负起双手开始摩挲手指。“乔通,你有何话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无话可说!”

“你在军中散播谣言乃是事实,如今传谣者俱在,还敢嘴硬?”

乔通皱起眉头,偏过头来看了眼李也和林超:“拖累你们了,是我嘴欠,被这姓夏侯的狗东西逮着由头了。”

眼看着乔通无视主上,李也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迎上这位不怒更威的平安候:“侯爷息怒,卑职虽非边军,可卑职心中有一言。”

平安候这才多看了李也一眼:“讲。”

李也沉吟着快速的整理思维捋清措辞:“卑职以为,身为边军本就该以戍边卫国为己任,我连云将士本就该枕戈待旦随时做好应敌的准备,岂能因为听闻敌军将至就惊惶动摇?乔公子因我之梦而御敌心切故回营探问,这本是他的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主座上的裴怜嘴角微扬,马上帮腔:“在理。”

平安候的耳朵明显朝女儿这边动了一动,刚想趁势饶人,不料夏侯言却抢先一步:“梦中之事岂能当真!乔通若当真御敌心切就该去关外探明虚实再来回报,而不是直接跑到营里来大肆传谣!”

“还有你李也,你口口声声说着只是一个梦,却在背后怂恿乔通回营造谣,你之罪在幕后主使,更是阴险歹毒,恶同奸细,请侯爷将此人斩首示众,以安军心!”

夏侯言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说到最后更是直面平安候挥袍跪请,气势逼人。

然而抬头一看,却见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裴怜看向桌上的剔果小刀,想着要把夏侯言切成块还是剁成酱。

平安候则是凝视着李也,极有耐心的等他反驳。

只有边上的萧长老瞪着老眼,左边看看夏侯言,右边再看看这个好像被称之为‘李也’的少年,懵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忙向对面的夜莺传音。

‘夜仙子,老朽耳背,好似听闻此子名为李也?’

夜莺正打着哈欠,发现萧长老含着杯鬼鬼祟祟的盯着她,于是刚要张开的嘴渐渐收回,眼神瞬如利剑射过去。

‘打扰了。’萧长老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落满长须。

与此同时,堂下的李也才回过神,开始感到慌张。

作为现代人的他哪有见过这种阵仗,直到夏侯言直接向平安候请斩他的头颅,他才猛地意识到生死就在此一瞬,所以慌急也只在须弥间,容不得他过多迟疑。

“笑话!”

在萧长老和平安候的注视下,李也力喝起身,倏然拔起的气势如少年意气喷薄开来,迅而锐利,顷刻盖过刚刚跪下的夏侯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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