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式。”
秋安慈雪尘剑尖轻点潭心,十二道冰棱应声破水。她今日将长发束成高马尾,冰晶坠子随动作晃得人心慌。
顾衡深吸口气,太华剑斜挑时带起金红气旋。本该螺旋上升的火柱歪斜着撞上冰棱,将秋安慈刚凝成的霜网熔穿个大洞。雪尘剑气失控横扫,削断三丈外半截松枝。
“重来。”秋安慈并指抹过剑脊,霜纹沿着潭面蔓延,“踏震位转乾宫。”
顾衡靴底碾碎冰碴跃向东北角,太华剑赤芒却与雪尘霜气错开半尺。两道剑气绞在一处,把岸边青石轰成齑粉。
“停。”
谢长风捏着酒葫芦从云头栽下来,鹤羽纹大氅沾满糖霜。他抬脚踢飞块碎石,精准打断纠缠的剑气,然后把岸上扑棱的锦鲤踢回寒潭里:“你俩搁这儿炸鱼呢?”
“口诀上说这第二重势要‘赤龙翻鳞甲,玄蛟断玉绳’,你们这架势顶多算是蛇……不对!是泥鳅!”
秋安慈抿唇收剑,冰晶坠子撞出清脆响动。顾衡挠头去捡崩飞的剑穗,发现玉符边缘多了道焦痕。
“剑势倒是凌厉。”谢长风屈指弹了弹太华剑,“可惜各打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血海深仇。”
他忽然凑近秋安慈耳畔,酒气混着栗子香扑面而来:“小慈儿昨夜没睡好?这霜月诀使得怎么比姜红棉熬的药还苦。”
秋安慈甩袖震开他,雪尘剑在青砖刻下深深沟壑:“谢师叔说笑了。”
顾衡盯着她绷紧的肩线,忽然发现素银簪插得比平日里歪了不少。昨夜两人同榻而眠的画面涌上心头,喉间莫名发紧。
“溜了溜了,买两串小鱼干醒醒神。”谢长风长叹一口气,从顾衡口袋里顺走两枚铜板,鹤羽扇指向山门方向,“东市王瘸子家的腌制手艺最妙......”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青烟,余音在寒潭上空飘荡:“心乱成这样,不如去月老祠挂红绸!”
冰棱坠落的脆响惊散最后一丝雾霭。二人相顾无言,顾衡从怀里掏出已经冻硬的糖葫芦,赤色糖衣映着秋安慈冷若冰霜的侧脸。
“师姐要不要尝尝?”他故意咬得咯吱响,“甜食能......”
“不必。”
雪尘剑突然横拍他手背,糖葫芦滚落冰面摔成碎块。秋安慈转身去调息,月白云纹袍角扫过糖渣,凝出蛛网似的冰纹。
顾衡盯着她发尾晃动的冰晶,忽然想起昨夜锦被下交叠的体温。那时师姐蜷在床榻里侧,呼吸轻得像融化的雪水。
“可是昨夜我打鼾吵到师姐了?”他试探着靠近半步,“要不今晚我睡房梁......”
秋安慈并指凝出冰障,霜气将他逼退三丈:“与这些无关。”
太华剑突然自发震颤,顾衡握住剑柄的刹那,混沌道体竟隐隐发热。他望着秋安慈拒人千里的背影,恍惚看见平安符上“慈”字金纹渗出血色。
山风卷着糖葫芦的甜腻掠过鼻尖,顾衡鬼使神差开口:“师姐送的玉符......我日日贴身戴着。”
秋安慈调息的手势微滞,雪尘剑尖凝出半朵冰莲。那夜她将浸透霜月灵力的平安符系上太华剑时,指尖曾无意识擦过他腕间脉搏。
“烛影剑契需心意相通。”
她突然挥袖震碎冰莲,“你若无意,不必勉强。”
顾衡被剑气激得后退两步,九霄剑在鞘中发出哀鸣。他终于察觉秋安慈今日异常——往常练剑时,她总会不动声色替他补足疏漏的剑势。
碎冰倒映着两人错位的影子,顾衡猛然想起谢长风早上甩出的那种鎏金婚契。
他记得师姐耳尖绯红却未出言反驳,被他踢向炭盆时袖中霜气凝了又散……
顾衡盯着青砖上蜿蜒的冰纹,喉结动了动。雪尘剑的清鸣混着糖渣碎裂的脆响,在他胸腔里撞出惊雷。
他忽然伸手攥住秋安慈垂落的广袖,冰蚕丝料在掌心沁出寒意:“师姐可是气我……”话没说完,袖角已凝出霜刃割开他指尖。
血珠坠在冰面绽成红梅,秋安慈转身要走,腕子却被烫伤般猛地攥紧。
顾衡五指扣住她骨节分明的右手,虎口还沾着方才练剑时的薄汗。
“松手。”
霜月灵力顺着经脉窜上来,顾衡整条右臂覆满冰晶。他咬着牙将人往怀里带,靴底在冰面犁出深痕:“师姐刚才还说过烛影剑契要心意相通……”
秋安慈左腕翻转震开桎梏,发间冰晶坠子扫过顾衡鼻梁。她退到潭边青石旁,月白袍角沾了糖葫芦的暗红糖渍,像是雪地里落了朱砂。
顾衡忽然闪身逼近,混沌道体自发冲开冰封。这次他直接环住秋安慈腰身,下颌抵在她肩窝:“师姐你好香……”
“昨夜你替我掖被角时,手指可比现在暖和多了。”
霜华台的寒风卷着两人纠缠的发丝,太华剑穗上的玉符突然泛起暖光。
秋安慈挣了挣,发现青年臂弯箍得比护宗大阵还牢,索性垂眸盯着潭心破碎的倒影。
“平安符……”
她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顾衡腕间跳动的脉搏,“是我娘亲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遗物……”
顾衡呼吸骤停,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时候秋安慈提到平安符是何用意。
怀中之人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渗进来,明明是常年修习冰系功法,此刻却烫得他心口发颤。
他忽然扳过秋安慈肩膀,拇指蹭过她紧绷的下颌线。秋安慈的睫毛颤如寒潭惊起的鹤,红润的唇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
顾衡低头含住那抹沁凉时,太华剑在鞘中发出清越龙吟。
雪尘剑坠地的脆响惊飞寒鸦,秋安慈攥着他前襟的手指倏地收紧。远处传来谢长风哼着小调归来的动静,混着串小鱼干签子晃动的敲击声,统统湮灭在交融的温热吐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