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嗷——!”
青年猛地弹坐起来,照惯例来了一套“恶龙咆哮”,后脑勺磕在雕花床柱上。
他揉着脑袋刚要骂街,突然意识到身侧被褥早已凉透。昨夜铺在两人之间的锦被被掀开半幅,秋安慈那半边整整齐齐叠成豆腐块,活像把冰雕玉砌的墓碑。
“师、师姐?”
顾衡扒着床沿往下探,太华剑后面的玉符撞在脚踏上叮当作响。他闭着眼伸手乱摸,指尖只触到满地霜花,连根发丝都没捞着。
外间忽然传来珠帘晃动的清音。
顾衡顶着头乱翘的呆毛冲出屏风时,正撞见秋安慈端坐在青玉镜前梳妆。
月白云纹睡衣松松垮垮垂在肩头,鸦色长发如寒潭倾泻,发尾扫过腰际时荡开细碎冰晶。晨光漏过她执梳的指缝,将几缕碎发镀成流金。
“早啊师姐。”
顾衡抓了抓睡歪的衣襟,喉结随着梳齿划过头皮的沙沙声滚动
他心里暗自思忖:“这场景…怎么跟电视剧里新婚次日似的。”
梳篦突然在发间卡住,秋安慈指尖凝出霜气绞断打结的发梢:“今天倒是没赖床,抓紧洗漱,还有练剑。”
她起身去取妆奁里的素银簪,薄纱翻卷间露出半截瓷白小臂。
顾衡正打着哈欠去摸茶壶,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殷红——在霜雪似的肌肤上,那颗“朱砂痣”艳得像滴心头血。
“师姐这是什么啊?”
他叼着块杏仁酥凑近细看,“看起来也不像是朱砂痣啊……”
“这是师尊亲点的守宫砂……”
秋安慈突然用指尖抹过那点殷红,冰魄灵力激得红痕愈发鲜艳:“也是掌门亲传弟子的护心禁制。”
霜月诀凝成的冰绡覆上小臂,却遮不住她耳尖漫起的薄红,“谢师叔昨日怕是瞧见了这个,才……”
顾衡咀嚼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盯着那点朱砂在冰绡下若隐若现,忽然想起以前看的那些小说,眼睛眨巴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住说出口:“烛影剑契…该不会要那个才能练成吧?”
杏仁酥碎渣随着吞咽声滚落衣襟,“我是说双…双修什么的……”
妆奁“啪”地合拢,雪尘剑震落三寸冰碴。
秋安慈捏着银簪的指尖发白,镜中倒映的眉眼凝着霜:“你如今连剑意都未参透。”
转身时寝衣下摆扫过顾衡膝头,发间冰晶坠子撞得叮咚作响,“少想些有的没的。”
顾衡挠了挠鼻尖,看着师姐通红的耳垂笑出声。
“砰!”
雕花木门被鹤羽扇顶开,谢长风拎着串灵鱼干斜倚门框,青羽大氅上还沾着晨露。
“哟,小两口起得挺早啊——”
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弹出一缕灵气戳了戳顾衡乱翘的呆毛,“昨儿夜里霜华台的雪化了三寸,我养的冰魄蚕都热得直吐丝。”
秋安慈正给雪尘剑系新穗子,闻言剑穗冰珠“咔嗒”撞在剑格上。霜月诀凝出冰锥,把妆奁冻成坨冰疙瘩。
“谢师叔慎言。”
她并指抹去冰霜,耳后未褪的红晕顺着冰晶坠子往下淌,“我与顾师弟......”
“在修烛影剑契嘛!”
谢长风闪身挤到两人中间,灵鱼干晃过顾衡鼻尖。
“来来来,给师叔耍段‘朝霞映雪’,就昨天冰火交融那招——”
双剑出鞘的刹那,太华剑赤芒堪堪擦着谢长风鬓角掠过。秋安慈旋身递剑时,雪尘霜气竟自发缠绕赤焰,在虚空勾出半幅阴阳鱼。
“停!”
谢长风鹤羽扇劈开纠缠的剑气,盯着冰面上浑然天成的太极图直咂嘴,“小慈儿收势时腕子还是太僵,得学学这小子不要脸的劲......”
他忽然用鱼干戳了戳顾衡后腰,“方才那记回身挑,再慢半息就能搂住你师姐的腰。”
秋安慈雪尘剑“锵”地归鞘,震落檐角三根冰棱:“谢师叔若无事指点......”
“有有有!”
谢长风突然掏出卷烫金婚契拍在案上,朱砂符纹映得守宫砂愈发刺眼,“你俩先把这个签了。”
“老夫这就去找朱老头批个道侣洞府,保管比霜华台暖和......”
“谢师叔美意!”顾衡猛地蹿过来按住婚契,太华剑穗缠住秋安慈的袖角,“不过霜华台宽敞清净,正适合参悟剑意。您看这雪松、寒潭、还有后山试剑石......”
顾衡边说边用脚尖把婚契往炭盆方向踢,“宗门资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谢长风丹凤眼眯成缝,鹤羽纹在扇面亮得骇人。他盯着顾衡疯狂抽搐的眼角,突然仰头灌了口松醪酒。
“榆木疙瘩!”
酒气混着传音入密砸进顾衡耳膜——
“人家连贴身平安符都给你了!”
秋安慈正欲掐诀冰封炭盆,忽见婚契边缘燃起的火苗“噗”地化作青烟,谢长风长衫翻卷间,那卷鎏金纸已变成捆糖葫芦。
“不要拉倒。”
他恶狠狠咬碎两颗山楂,糖渣溅在顾衡衣襟上,“等朱老头出关,你俩就等着在宗门大比上表演冰火两重天吧!”
鹤羽大氅扫过门槛时,霜华台的晨雾突然凝成个歪扭的囍字——应该是谢长风的手笔。
秋安慈盯着青玉案上化开的糖渍,雪尘剑尖挑起块冰晶,将那个字劈成纷纷扬扬的雪沫。
冰晶坠子撞在剑格的余音里,秋安慈拂过雪尘剑脊。霜月灵力凝成的冰蝶扑簌簌落在案头,恰好停在被剑气劈裂的妆奁残骸上。
“烛影剑契需神念相合。”
她指尖轻点冰蝶翅膀,蝶翼映出两人昨夜共枕的虚影,“你刚才收招时,太华剑的赤芒为何避让霜魄剑气?”
顾衡正蹲着捡炭盆边的糖葫芦签子,闻言手一抖,山楂籽咕噜噜滚到秋安慈绣鞋尖。
仰头撞进师姐垂落的眸光,霜纹在她瞳仁里流转,恍若深潭倒映的碎月。
“这不是怕伤着师姐嘛......”顾衡讪笑着摸出块帕子去擦鞋面,太华剑穗却缠上秋安慈腰间流苏,“再说您那招‘寒江独钓’本就......”
“朱掌门传我霜月诀时说过。”秋安慈突然打断他,雪尘剑尖挑起块冰晶抛向窗外,“剑修若存怜惜之心,便握不住斩业之刃。”
冰晶撞在试剑石上炸成星屑,顾衡盯着那处凹陷,忽然想起离荀安脚踝银铃晃动的节奏,每当他犹豫不决时,那串清音总会刺破混沌道体的屏障。
秋安慈广袖翻卷带起细雪,月白寝衣掠过他手背:“你既不愿搬去道侣洞府......”
冰晶坠子突然撞出清越声响,“可是觉得霜华台太冷?”
顾衡喉间杏仁酥碎渣突然呛进气管。
他扶着案几剧烈咳嗽,自发运转的灵力把脸憋得通红,恍惚看见魔女醉酒后趴在他背上撒娇的场景……
“哪能啊!”
顾衡攥紧帕子,指尖蹭过秋安慈腕间淡青血管,“这不是......怕影响师姐清修嘛。”
霜华台的雾气突然凝滞,雪尘剑在鞘中发出细微颤鸣。秋安慈转身时发尾扫过青年通红的耳尖,冰晶坠子在他颈侧划出道转瞬即逝的凉痕。
“辰时三刻了。”她抹平衣襟褶皱,霜月灵力在门框凝成冰阶,“该去寒潭练剑了。”
顾衡盯着师姐骤然加快的步履,突然发现她束发的素银簪歪了半寸。那点偏移像是北斗星图错位的玉衡,晃得他丹田里两股灵力又开始撕扯。
檐角最后一粒雪沫坠落时,秋安慈已经御剑化作天边流光。
太华剑穗上的平安符在风中微微晃动,“慈”字金纹在朝阳下淌出血似的赤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