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分燥热燃尽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夏天。
冰城第二实验中学。
高三年级教学组办公室内。
一站一坐。
一老一少。
气氛稍稍有些凝重。
留着一头短发的小老太太抬头打量了面前的年轻女人一番。
眼底的不满毫不收敛，眉头也随之皱起。
紧接着，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你们家是怎么回事？”
“前几次周测，沈砚这孩子的成绩一直都是稳定班里前三的。”
“这开学第一次月考，他竟然只考了个第十三名？！”
“这压根就不是他的水平！”
小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猛戳桌面上的成绩单。
咣咣的。
也不知道手指头疼不疼。
兴许是觉得小老太太说累了，女人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然而，憋着一肚子火的小老太太并不打算给她机会解释。
“高三开学的第一次家长会，作为班主任，我得跟家长们好好沟通一下，以后也好互相配合。”
“诶，我就不明白了蛤。”
“明知道这次家长会的重要性，沈砚爸爸妈妈一个露面的都没有，你是他姐姐吧？来，你自己说说！”
“这像话吗？！”
小老太太越说越激动。
最后兴许是手指头戳桌子戳疼了，干脆改用巴掌拍了。
“那个……”
许愿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敢跟小老太太对视。
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吴老师，您看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兴许。”
“我就是沈砚的监护人呢？”
红温的吴秋燕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眸，不确定的问道：“你，你就是？”
紧接着。
肉眼可见的震惊迅速蔓延在吴秋燕的脸上。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愿。
许愿尴尬的笑了笑，“呃对，就是，那个……嗯，是的。”
啥？
自己听了个啥？
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刚才说了个啥？！
气氛瞬间凝固。
吴秋燕就这样抬头看着许愿，足足缓了两分钟才恢复正常。
“咳咳，你是说……”
属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她也不是没见过离异再婚的家长，但眼下这种情况，说实话也确实是第一次碰到。
高三的学生，监护人看起来充其量二十多岁？
这…这对吗？
许愿叹了叹气，微微点头道：“吴老师，小砚的妈妈很早就走了。”
“前些年，他爸爸也因为生病去世了，临终前把小砚托付给了我，我确实是他的监护人。”
闻言。
吴秋燕的脸色并未好看多少，反而又多了几分古怪。
许愿点头，尴尬地笑了笑。
沉默了能有个十多秒，吴秋燕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
“咳……”
手指蜷着，用关节叩了叩桌面。
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今年多大，有二十五吗？”
“虚岁二十八。”
许愿如实回答道。
吴秋燕抬眸看向许愿，“那倒是看不出来，先讲讲吧，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许愿点了点头。
随即跟吴秋燕讲起了沈砚的家庭情况。
“说起来其实也不复杂。”
“沈砚这孩子命苦，亲妈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
“我和沈砚爸爸是孩子十岁那年认识的，没来得及结婚，沈砚爸爸也查出了肺癌。”
“临走前，老沈就把孩子托付给了我。”
听了许愿这一番话，吴秋燕的脸色好看了些。
她抬头看向许愿，试探着问道：“那你这么多年就没……咳，再找一个？”
许愿摇了摇头，“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这样的情况是我没想到的，”吴秋燕语气感慨道，“不好意思啊沈砚家长，是我先入为主了。”
“没关系，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许愿笑了笑道。
吴秋燕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这姑娘瞅着年纪轻轻不靠谱，没想到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非亲非故的，还能一个人拉扯着把孩子养到现在，不管怎么说都得给姑娘竖个大拇指。
吴秋燕没吱声，许愿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她要是知道小老太太这会儿心理活动这么复杂，高低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己的确是沈砚的监护人没错。
但这个监护人，是得打个引号的那种，准确说应该是临时监护人。
沈砚五岁那年亲妈就走了，从那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沉默寡言，也几乎看不到什么笑脸儿了。
等老沈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沈砚已经十岁了。
只会用钱来表达父爱的老沈没招了，最后去了冰城相当权威的一家心理诊所寻求帮助。
当时正好是作为实习生的许愿接待的老沈。
听了大概情况后，她给老沈支了个招。
既然沈砚是缺失母爱产生的心理问题，那不妨给他再找个妈妈，兴许就能解决心理问题了呢？
老沈觉得有道理。
然后这老小子脑子一抽，就想让许愿来担任这个妈妈的角色。
说白了就是弄虚作假，让她假扮小妈的身份出现在沈砚的生活里，慢慢疏导他，帮他走出当下的心理困境。
许愿当然不同意了。
她压根也不是正经八百的姑娘，哪来的母爱给沈砚？
但是，咳咳……
老沈这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钱。
在金钱攻势下，许愿含泪答应了老沈的提议，做好了年纪轻轻就当妈的准备。
然而。
还没等付诸行动，老沈就查出了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开始全面扩散，换句话说，就是神仙难救。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老沈很清楚，他万一嘎嘣没了，那些个以前不怎么联系的亲朋好友，一定会把他这些年打拼的家业瓜分的一干二净，然后一脚踹开没用的沈砚。
所以，他用了些小手段，把沈砚的抚养权留给了许愿。
等沈砚满十八周岁成年那天，就能从信托基金里取回老沈留下的全部遗产。
“沈砚家长，沈砚家长？”
吴秋燕的声音打破了许愿的幻想。
愣着神的许愿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吴秋燕。
“诶，我在听呢。”
她刚才都畅想到财富自由的生活了。
吴秋燕手指有节奏的轻叩着桌面，沉声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但孩子成绩下滑是事实，我觉得会不会是……”
小老太太没把话说死。
但许愿几乎是瞬间就get到了吴秋燕的意思。
“您是想说……”
许愿有点不确定的说道：“小砚他，有可能早恋了吗？”
闻言，吴秋燕点了点头。
“嗯。”
排除了家庭突然出现重大变故的原因，剩下能导致学习成绩突然断崖式下滑的原因已经很少了。
早恋，绝对是概率最大的那个。
可沈砚早恋……
许愿皱了皱眉头，好大儿那么内敛的性子，也能铁树开花吗？
“总之，具体的情况还不好说。”
吴秋燕敲桌子的动作顿了顿，“看看再说吧，多注意一下孩子平时的状态。”
“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问题也好及时沟通。”
小老太太说的对。
现在还没办法确定沈砚学习成绩下滑的原因。
不过既然聊到这个点了，最近可以多注意一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好。”
许愿点了点头，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我加您吧吴老师。”
扫了二维码添加好友。
啧。
没看出来，这小老太太心态还挺年轻的。
头像竟然是个撅着腚的派大星。
“加上了。”
许愿笑呵呵的收回手机：“那我就先走了吴老师，回头微讯聊。”
小老太太点了点头，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正好我要写教案，就不送了。”
“您忙您的，不用送我。”
“嗯嗯，好。”
走出办公室。
许愿一眼就看到了走廊转角的沈砚。
灯光昏黄，映着少年高挺的鼻梁分外精致。
他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薄唇微抿，眉头轻蹙，清澈的眸底藏着几分忧虑。
“小砚。”
许愿唤了声，脚步稍稍快了几分。
走到沈砚跟前才发现，好大儿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得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沈砚的性子内敛。
即便是被许愿突然靠近，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泛白的指尖微微蜷缩着藏在袖管边缘。
许愿注意到了沈砚的小动作，只当他是紧张，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柔点。
“先回家吧，今天煲了老鸭汤。”
许愿勾起唇角浅笑道：“别担心，你新班主任人还挺好的。”
沈砚轻轻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