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风折扇一收,鹤羽纹在潭面激起圈圈涟漪。

顾衡刚摆出起手式,秋安慈的雪尘剑已裹着霜气斜刺而来,剑锋却在触及太华剑的刹那陡然偏了半寸,两道剑气撞在冰柱上炸出漫天冰碴。

“停停停!”

谢长风广袖一挥震散冰雾,指节敲得折扇柄咔咔响。

“烛火引霜,霜融成雾——你俩这是火烤冰坨子,各干各的!”

顾衡抹了把溅到下巴的冰渣,太华剑穗上的玉符磕在剑格叮当作响。秋安慈垂眸调整内息,雪尘剑尖凝着的冰花却迟迟不肯消散。

“再来!”

谢长风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钉入寒潭三才位,冰面瞬间浮起八卦虚影,“对着阵眼出剑!”

双剑交击的铮鸣声中,顾衡手腕发力过猛,赤芒竟将秋安慈剑势带偏。雪尘剑气擦着谢长风鬓角掠过,削断他半缕鹤羽纹发带。

“对不住师叔......”

秋安慈正要收剑,谢长风突然旋身拍出一掌。

雄浑灵力震得潭水倒卷,她右臂广袖“刺啦”裂开三寸,晨光顺着冰晶折射在肌肤上,映出殷红一点。

“哎呦我这莽撞劲儿!”

谢长风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折扇“唰”地展开遮住秋安慈手臂,余光却在那抹红色上打了个转。

他喉结滚动,突然想起百年前朱正禛给嫡传弟子种下的护心禁制,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师侄莫怪,我这就去赤灵宫讨匹冰蚕丝......”

“无妨。”

秋安慈并指抹过裂口,霜月灵力凝成冰绡覆住手臂。

“练剑难免损毁衣物。”

谢长风突然并指成剑点向顾衡眉心:“发什么呆?接着练!”

这次剑气比先前凌厉十倍。,冰火交织的剑网兜头罩下,顾衡只觉虎口发麻,太华剑脱手扎进冰面。

秋安慈的雪尘剑也被震得倒飞出去,剑穗缠着冰棱悬在潭心摇摇欲坠。

“一塌糊涂!”

“烛影剑契需心意相通,你俩这架势还不如膳堂切菜的伙夫默契!”

谢长风甩袖卷起双剑掷还二人,眉间鹤羽纹亮得刺目。

顾衡揉着发红的手腕刚要辩解,折扇柄已敲在他后脑勺。

谢长风转头盯着秋安慈冷笑:“霜华台百年不化的雪都没你俩剑势冷硬——”

“我问你们,这些日子可曾同吃同寝?”

秋安慈握剑的手一颤,冰晶坠子撞出细碎清响:“顾师弟暂居霜华台东厢......”

“东厢西厢隔着一片竹林!”谢长风抬脚踹碎块冰坨,溅起的碎渣扑了顾衡满脸,“烛照九渊要的是昼夜相随,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今夜起搬进同间屋子,被子都得盖一床!”

顾衡被冰渣呛得直咳嗽,余光瞥见秋安慈耳后漫起薄红。太华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剑穗玉符突然迸发暖光,映得她束发木簪焦糖纹路流转生辉。

“可是门规......”秋安慈刚开口就被截断话头。

“朱正禛那老小子创派时,双修洞府都是按对分配的!”

谢长风广袖翻卷甩出卷古籍,泛黄书页哗啦啦停在某页,“自己看——烛影双生,需同息同脉!不然你以为这等上乘功法是这么容易练成的?”

顾衡伸头望去,模糊看见“阴阳某某”四个篆字,后两个字没看清楚,后颈就立刻挨了一扇子。

谢长风揪着他衣领往秋安慈跟前一推:“从今日起,你俩吃饭练剑睡觉都得在一处。

“七日后再练不出剑意,我就把你们绑去天枢峰跳祈仙舞!”

秋安慈指尖霜气凝了又散,最终化作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雪尘剑归鞘时带起的气流卷落几片竹叶,恰巧盖住顾衡靴尖粘着的糖渍。

谢长风转身御风的刹那,鹤羽纹大氅遮不住疯狂抖动的肩膀。直到飞出十里开外,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惊得巡山灵鹤差点撞树。

寒潭边的冰棱泛着幽蓝微光,顾衡的鞋尖在青砖上碾出个小坑。秋安慈垂眸擦拭雪尘剑,剑穗冰珠相撞的脆响惊得他心神不宁。

“要不......咱们别练这劳什子剑契了?锁天阁那么多秘法......”

“大观宗弟子从无半途而废的先例。”

秋安慈突然抚过剑脊,霜月灵力凝成冰蝶落在顾衡肩头,“更何况这是谢师叔亲口下的令。”

她转身时广袖翻卷如流云,发间木簪焦糖纹路在风里洇开暖意,“东厢第三间屋子,被褥在紫檀柜顶层。”

夕阳将竹影拉得老长,顾衡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东厢房阁楼。

推开雕花木门时,惊起梁间两只筑巢的灵雀,扑棱棱从窗缝钻出去,翅尖扫落他肩头几片竹叶。

紫檀柜顶层的云纹被褥透着雪松香,与他屋里那股柴火气截然不同。

顾衡踮脚去够时,袖口扫落个描金漆盒,盒盖摔开的刹那,离荀安去年塞给他的银铃铛滚到脚踏上,铃舌磕着青砖发出细碎清响。

不过自打他来到大观宗,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就再也没戴过。

他蹲下身去捡,噬心蛊突然在丹田蜷成一团。铃铛表面的媚堂图腾硌着掌心,恍惚听见魔女醉醺醺的嗔笑:“哪天你变心了,我就把这铃铛塞你金丹里......”

窗外传来巡山弟子交接的玉磬声,暮鼓恰在此时荡过霜华台。

顾衡慌忙把铃铛塞进乾坤袋最底层,胡乱抱起被褥往外走。路过竹林小径时,惊觉秋安慈窗前那株百年雪松竟抽了新芽,嫩绿枝桠正巧探进雕花窗棂。

抱着铺盖挪到廊下,噬心蛊突然又在丹田狠狠咬了一口。

他踉跄着扶住廊柱,眼前闪过离荀安醉酒时晃动的银铃。魔女指尖点在他心口的触感骤然复苏,体内魔功像是在抗议,左眼瞳孔掠过转瞬即逝的金纹。

“都是为了《大观心经》......”

“绝对没有对不起阿离……”

他默念着卧底任务,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香囊——那里还藏着半块离荀安塞给他的桂花饴。

太华剑穗玉符突然发烫,映得秋安慈窗纸上摇曳的烛火愈发暖融。

霜华台的夜风卷着碎雪扑进窗棂,顾衡盯着地板上泾渭分明的两床被褥,突然觉得这屋子比寒潭还冷。

秋师姐正在案前誊写剑谱,雪尘剑横放膝头,霜气在纸面凝出细密冰纹。

“我睡脚踏......”他抱着被褥刚要铺地,剑鞘突然点在青砖上冻出冰层。

“寒气入体影响练剑。”秋安慈头也不抬,笔尖在剑谱批注上重重一顿,“床榻够宽。”

顾衡盯着那张雕花拔步床,噬心蛊又咬住心脉不放。他咬着牙将铺盖挪到最里侧,鼻尖萦绕的冷香里混着朱砂墨的气息。

月光漫过霜华台时,谢长风此时正蹲在十里外的青松枝头,指尖捏着根鹤羽笑得浑身发颤。

他对着枝头啄羽的灵鸟挤眉弄眼:“瞧见没?这就叫四两拨千斤!”

袖中突然飞出块留影石,将方才寒潭边秋安慈耳尖泛红的画面拓印下来,“回头找朱老头讨酒喝去,少说能换三坛松醪酒!”

谢长风屈指弹飞松果,惊起一群夜枭:“本座当年撮合朱正禛和姜红棉时,哎……”

似乎是想到什么很遗憾的事情,谢长风发出一声叹息。

突然一道霜气划过,削断他的半截发带,谢长风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秋安慈神识范围内,连忙化作青烟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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