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细雪漫过霜华台的檐角,顾衡蜷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浸满冷香的枕头里。

昨夜修补廊柱耗了不少力气,此刻连眼皮都像被冰碴子黏住了。

“卯时三刻了。”

清泠泠的嗓音惊得他缩进被褥深处,胡乱蹬腿时踢翻了床头的铜壶。

秋安慈方袖翩跹接住倾倒的茶水,月白云纹袍角扫过床沿结出细碎霜花。

顾衡从被窝里探出半张脸,晨光里师姐垂落的发丝泛着银辉,左眼尾的冰晶痣比往日更剔透三分。他鬼使神差伸手拽住那片云纹袖角,鼻音拖得又软又黏:“再睡半柱香......”

秋安慈被他扯得踉跄半步,剑穗冰珠撞在床柱上叮咚作响。

常年执剑的掌心贴上他后颈,霜月灵力激得混沌道体自发运转:“昨日是谁说要卯时练剑?”

“师姐的手好凉......”

顾衡迷迷糊糊往她怀里拱,脸颊蹭过腰间玉珏泛起红痕。

混沌道体贪恋这份寒意,竟自发吸摄起霜月灵力,太华剑在鞘中嗡鸣震颤。

秋安慈指尖颤了颤,终究没推开这个赖床鬼。

少年温热的吐息渗入层层衣料,激得常年冰封的心脉泛起涟漪。她垂眸望着顾衡翘起的呆毛,忽然想起幼时喂养的雪貂崽子。

“辰时要给新弟子示范剑阵......”

话未说完,腰间突然环上两条滚烫的手臂。

秋安慈浑身僵得像块寒潭玄冰。自打七岁执剑起,别说男子,连师尊都不曾近她三尺之内。

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渗进来,激得常年冰封的灵脉突突直跳。她下意识要掐霜月诀,指尖却黏在顾衡后颈发梢上,那里是昨夜练剑时凝着的冰碴子的地方,此刻蒸腾出袅袅白雾。

顾衡整张脸埋在她裙裾间闷笑:“师姐身上有雪松的味道。”

口水洇湿的深色痕迹在月白衣料上晕开,像画室里未干的丙烯颜料被揉皱的宣纸。

秋安慈捏诀的手悬在半空,雪尘剑的清鸣惊醒了檐下灵雀。当第十缕晨光爬上窗棂时,终于屈指弹向床头的冰魄铃。

“铛——”

霜气凝成的音浪掀飞锦被,顾衡“嗷”地蹿起来要去抢。

秋安慈掀起被子的刹那,晨风卷着碎雪灌进床帐,露出顾衡精瘦的腰腹——昨夜汗湿的里衣早不知蹬到何处,此刻只余条松垮垮的素绸亵裤。

雪尘剑“当啷”砸在脚踏上,秋安慈猛地背过身去。

常年冰封的耳垂烧得通红,连呵出的白雾都带着颤音:“成何体统!”

顾衡被冷风激得彻底清醒,手忙脚乱扯过外袍裹住下身。混沌道体运转过速,蒸得满室冰霜化作氤氲水雾。

他盯着师姐发间歪斜的木簪,亲吻师姐耳垂的记忆突然复苏,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我柜子里有师尊赐的鲛绡衫......”

“闭嘴!”

秋安慈剑指一挥,整床被褥劈头盖脸罩住他。太华剑感应到主人窘迫,竟自发出鞘挑起件外袍甩过去。顾衡套衣服时被袖口金线缠住手指,活像只扑棱的落汤鸡。

“今日加练三遍烛影剑契。”

师姐心善呐!

明知这套剑法一个人练不了,我加练相当于你也加练。

雪尘剑气冻住满地狼藉,秋安慈御剑掠出窗棂时的残影都带着慌乱。

顾衡叼着发带系腰带,衣襟间忽地飘来一缕清冽冷香。环抱时沾染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混着霜华台终年不化的寒雾。

他抚摸着袖口浸透香气的云纹,恍觉师姐垂落的发丝还缠在指尖,那截冰雕似的细腰隔着衣料传来的颤栗,此刻仍在掌心发烫。

顾衡打着哈欠达到寒潭时,正瞧见秋安慈在给雪尘剑擦松油。潭边青石上坐着个穿竹纹广袖袍的青年,正捧着茶盏逗弄掌心的绒球状灵鸟。

“来得够早啊小顾。”

青年头也不抬,指尖弹出道灵气戳了戳顾衡腰间的太华剑,“剑穗都歪了,昨夜没少折腾吧?”

顾衡被这自来熟的架势惊得后退半步,思忖着“我们很熟吗”,太华剑“锵”地横在身前。

那人袖口忽然扑棱出对青羽翅膀,眨眼间化作仙鹤虚影绕场三周,惊得潭水凝成冰莲朵朵。

“谢师叔是守山灵兽。”

秋安慈收剑入鞘,冰晶坠子晃得比平日快些,“朱掌门幼时学御剑,还是他驮着满山转。”

谢长风掸了掸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袖中飞出把折扇敲在顾衡肩头:“小子,你怀里揣的梅花酥再捂就成面坨了。”

说着朝秋安慈挤眼睛,“这味儿隔着三里地都闻得见,给小姑娘带的?”

顾衡手忙脚乱摸出油纸包,酥皮果然被体温烘得发软。秋安慈接过时指尖颤了颤,霜月诀冻住的糖霜扑簌簌往下掉。

“烛影剑契讲究虚实相生。”

谢长风并指为剑,潭水忽地腾起化作万千冰蝶,“你俩对着空气练哪能开窍?”

话音未落,冰蝶已凝成持剑人形,剑气惊得顾衡束发的绸带应声而断。

秋安慈雪尘剑横扫的刹那,谢长风突然闪到顾衡身后。鹤羽扇柄戳着他后腰眼低笑:“小慈儿方才传音说,你小子抱她时手都在抖?”

“谢师叔!”

秋安慈剑气劈碎三丈冰柱,耳后未消的红晕漫到脖颈。

谢长风早化作青烟遁至潭心,足尖点着朵冰莲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练双修剑法还害臊——”

“是双生剑契!”

两道剑气同时劈来,冰莲炸成漫天星屑。谢长风拎着顾衡后领把人甩进剑阵:“等我家崽子破壳,你俩这别扭劲估计还没消呢。”

顾衡狼狈地架住冰蝶攻势,余光瞥见秋安慈发间木簪又歪了半寸。

刚才环抱时的雪松香混着此刻的剑气,激得周身灵气自行运转,双剑竟在冰雾中勾出并蒂莲虚影。

“这才像话!”

谢长风盘坐在云团上嗑瓜子,鹤羽扇挥出道结界拦住四溅的冰碴。

他此行就是受秋安慈之托给他们喂招的,不过对于两个小辈,他也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出手。

“左边腰沉三寸,对,搂住小慈儿的剑势......”

“哎呦这招妙,当年老朱头追道侣要有你们半分悟性,姜红棉那女人哪能成现在这样……”

日头攀上中天时,顾衡瘫在潭边直喘粗气。谢长风踢了踢他小腿:“起来,后山埋的松醪酒该启封了。”

转头冲秋安慈眨眨眼,“那可是朱正禛亲自埋的,说有朝一日……”

秋安慈正给雪尘剑系新穗子,闻言指尖剑气削断半截流苏。

顾衡秒懂师姐的意思,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沾着冰碴的后襟拍在谢长风膝头:“我突然悟到第十三式变招!师姐快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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