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佛里埃的烟杆突然戳在她膈肌位置。
“船过暗流时是四短三长,你在学青蛙打鸣吗?”
薇歌捂着肋骨直起身,用手臂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尽数拭去,黏着在皮肤上的金色发丝赋予了她额外的魅力,佛里埃的眼睛不由得多停留了几秒。
“今天的.....任务.....呼....总算......完成了.....”
佛里埃虚眯双眼,熟练地嘬了口烟枪。
“严格来讲你这段时间都在走捷径,海盗需要具备能在极高的位置保持平衡的能力,胆识也理应在磨砺之列.....二哥还是太照顾你了......”
薇歌只能尬笑应对,她是真觉得这玩意儿纯属扯淡了。
就她这个一天掉几十次的摔法,你给她把高度加到桅杆中部,是生怕她人摔不死吗?
“既然你已经小有所成了,那接下来.....”
佛里埃用皮靴轻轻一勾,把薇歌的刺剑直接踢到了她的手上。
“剑术就不用单独训练了,拿稳了,上平衡木。”
“.......”
薇歌真是欲哭无泪,保持平衡就够难为人了,居然还要她拿剑?
她按佛里埃的吩咐重新回到了平衡木上,结果佛里埃居然猛地蹬地,踩着护栏的边缘,重重地砸到了她的对面,好悬没给她晃摔下去。
“你会面临很多次这样的近战搏斗,记住,头脑要灵活——”
话音刚落,佛里埃的烟杆便直直地朝薇歌肋下戳来,薇歌一惊连忙抬起刺剑想要招架,却不料佛里埃右脚直接照着摇摇晃晃的平衡木就是一记猛踩,失去平衡的薇歌直接摔了下去,并且这一次她甚至都来不及在空中腾挪反应。
啪!
索性先着地的是后背而不是脸,但这样摔一下也是够疼的。
薇歌在甲板上呲牙咧嘴地蜷缩着,佛里埃却还在那里不依不饶。
“今天至少在平衡木上撑过三个回合,撑不过不准吃饭。”
“艹......”
很是罕见地,薇歌的脏话居然没有憋住。
佛里埃也是愣了一下,不过深紫色的眸中很快闪过一丝喜悦。
“想骂人的话不用藏着掖着,发泄出来心情才能变好。”
“哦.....”
薇歌只是很不情愿地应了一下,然后硬撑着扶起身子,继续爬到舷梯上,准备重新开始。
这样的遭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直到天空再次乌云密闭,海面升腾起的水雾潮得浑身都湿透了,佛里埃这才从平衡木上一跃而下,在靴底上磕了磕烟灰。
而薇歌也真的被他饿了整整一晚上......
............
............
“我说老三啊,要不要这么过分?我这侄女没得罪你吧?有必要这么欺负她?”
巴朗克啃着腌牛腿,脸上全是疑惑。
不止是在他看来,恐怕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佛里埃这纯纯是在故意折磨人。
“她总得明白,有些事是超出能力范围的,不能什么都答应......”
佛里埃只是闷闷地抽着烟,一副深度思考的架势。
“呵呵.....你还是不想让她留在船上呗?”
一条略带惆怅的烟龙钻出鼻腔。
“这么好的孩子,跟我,可惜了。”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跟老大说?一定要逼着她主动放弃吗?”
“老大的主意已经拿定了,改不了的,而且,薇.....她需要上这一课.....”
“你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啊。”
“没办法,教训太过惨痛了......”
佛里埃的烟灰在月光下簌簌飘落,像极了那夜的炮火余烬。十三年前的寒烬海域,【天狼】送来的密信还带着山茶花香水味,现在想来,那是死亡请柬的味道。
“全歼乌洛萨运金船,战利品七三分。”
天狼使者说话时,镶着红宝石的假牙在油灯下渗血似的反光。
“我们老大最敬重海狐的胆魄。”
老帮主霍克灌下第三瓶龙舌兰酒时,佛里埃正把海图拍到桌上。
“这他妈是乌洛萨第二舰队的巡航路线!”
“怂了就滚去养珍珠!”
霍克把酒瓶砸在莱昂脚边,年轻气盛的巴朗克掀翻赌桌要动手,却被普尔用渔网缠成了粽子。
副帮主马洛将反对出战的头目们纷纷训斥一顿,随后亲自掌舵,让堕天使号带着另外两艘战舰直奔那片猎杀之地......
巴朗克顺手抄过朗姆酒瓶,对着嘴一饮而尽,酒液沿着唇角络腮胡不断滴落,点缀在胸口处的狰狞刀疤上。
“干这一行的,总是不知道怂字咋写,海军一设套,就一逮一个准。”
“都觉得自己本事大得没边儿,什么都敢试一试,结果去多少交代多少......”
佛里埃也用餐刀扎住了一小块牛腿肉往嘴里塞,但能看出来,他有些食欲不振。
“哎.....她一个女孩子,本以为性格能软弱一些,结果就只有表面上能装出来一点儿,心里却是谁都不服,比男孩儿都能逞强,她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留她在船上......”
“你要是大哥的话,你恐怕也巴不得船上来这么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对吧?”
巴朗克边笑边摇头,顺手将牛腿骨从肉里撕扯出来丢到一边。
“行了,老三,别多想了,大哥的意思也不是让她去送死,你这宝贝闺女如果不带在身边,送到陆地上还能怎么安排?你难道还给她攒钱送去念书然后当官不成?在咱这里多历练历练,就算以后不干这行,也总归是有好处的。”
“哎......还是舍不得啊,我在陆地上跟那么多女人生出来的孩子里,这可是第一个主动过来认我的.......”
眼见佛里埃情绪有些低落,巴朗克直接摆了摆手。
“算了不提这事了,人各有命。老三,接下来去琉璃堡拿赎金的事,你是怎么想的?那可是八千金币,咱要是全搬到船上,那咱可就成香饽饽了,如果不慎走漏消息,恐怕连【渎神】的船都会背刺我们一刀。”
“我们已经放人去给吉博达家族报信了,这个过程应该看作消息已经泄露,这么大的事是不可能瞒住诺尔帝国那么多家族的眼线的。”
“......那上岸肯定是不安全了,要不还是像以前那样,让他们把金币用小船送过来?”
“那都不是最保险的方法,现在人在我们手上,有想让他活的,就有想让他死的。”
“你.....”
巴朗克顿时眼前一亮。
“你想一鱼两吃?”
“不,我想拿钱然后做掉他,诺尔帝国越混乱,我们的前景才会越好,现在帝国海军已经取得了制海权,猎日也在向帝国靠拢,如果他们彻底打垮乌洛萨人,那接下来我们就会成为他们的猎杀对象。”
“.....老三你想得还挺长远的,不过,要是我们出尔反尔,吉博达家族肯定会全力追杀我们。”
“所以我们不能自己动手,杀人的刀,需要从别人的腰里拔出来。”
“会是谁呢?”
佛里埃冷笑一声。
“反正这样的金主绝对不会是少数。”
“.......我回去也考虑一下,就是不知道大哥会怎么想.....”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隔着雨幕和舱板,他们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女人的嚎叫声。
佛里埃撞开舱门的瞬间,一道闪电正划破天际,薇歌的金发在雷光中炸成银白色的海葵,映出她那张决然的侧脸。
冲着大海怒吼发泄过后,薇歌又重新跳回了平衡木上。
“擦......”
巴朗克被灌了满嘴咸雨。
“你闺女疯了!”
第二道闪电划过时,他们看清了薇歌的动作。
刺剑在暴风雨中挽出的不是剑花,而是用雨帘织成的银线,和白天相比,她现在的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
佛里埃的烟杆在栏杆上磕出火星,他看见薇歌靴底的鲸油混着雨水,在甲板上拖出蜿蜒的污渍。
“她的悟性还不错......”
话音未落,巨浪突然将船头掀起。薇歌顺着倾斜的桅杆滑向海面,却在即将坠落的瞬间反手将刺剑钉进木纹。剑身弯成惊心动魄的弧线,崩飞的木屑像群受惊的银鱼。
“呼吸!”
佛里埃的咆哮混在雷鸣里。他看见薇歌胸腔在以古怪的频率起伏,每次吐气都精准卡在浪头拍击的间隙,这是他教了快半个月都没学会的鲸息术。
最骇人的是眼神,闪电照亮少女瞳孔时,巴朗克差点拔刀,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凶兽,连眼球毛细血管都爆成了血红色。
“老三......”
巴朗克一把攥住佛里埃的手腕。
“你教她什么了?”
“没什么......她气性倒是不小.......”
“我去把她拽回来......”
“不用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佛里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落寞,而巴朗克则是突然大笑几声。
“老子当年要有她这股疯劲,早他妈当上海盗王了!”
暴雨中的特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翌日,薇歌不出意外地瘫软在床,沉沉睡去。
而船上的其他人,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去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