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散落着蚀骨针、魔纹凿，还有被刮花七八次的银铃胚子，最底下压着半张揉皱的符纸，隐约能看见“幽泉洞初七”几个潦草字迹。
“初五……初六……”
她掰着染了丹蔻的指尖，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发出闷响，这铃铛原是成对的，另一只早在十年前就系在顾衡腕上。
自从顾衡去了大观宗，这串从小戴到大的本命法器就再没响脆过，连魔纹都黯淡得像蒙了灰。
蚀骨针“叮”地扎进铃舌，魔气顺着针尖洇出歪歪扭扭的“衡”字，偏在最后一捺戳穿了铃壁。
“又废了！”
离荀安气得把半成品往床柱上砸，银铃弹回来正撞在眉心，她捂着额头滚进软枕堆，发间银铃穗子缠上指尖，恍惚像那人幼时拽着她衣袖讨糖吃的手。
暗格里最后一块星纹银早被雕坏了，边缘还留着犬牙交错的刻痕，那是她上次从幽泉洞回来后气不过抓碎的。
殿外传来合欢花瓣摩挲窗纸的沙沙声，混着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在空荡寝殿里格外清晰：“初七是王八变的吗爬这么慢！”
“本圣女养条蚯蚓都该钻到幽泉洞了！”
推门声惊得她手一抖，蚀骨针直直扎进虎口。
沐霜绮倚着门框笑吟吟望过来时，正看见离荀安手忙脚乱把银铃往枕头底下塞，魔气凝成的锁链缠着被角裹成蚕蛹状，活像只护食的猫。
“哎呀呀～”
九尾狐拖着调子晃进来，狐尾卷起鎏金香炉轻嗅，“这龙涎香里怎的混了铁锈味？莫不是有人拿噬心蛊血淬炼法器？”
说着故意瞥向少女渗血的指尖。
“要你管！”
离荀安梗着脖子瞪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本圣女在研究新型暗器！等顾衡那混蛋回来就扎他涌泉穴！”
话音未落，藏在背后的手却悄悄把染血的帕子团成球。
沐霜绮拂过鎏金烛台，三十六盏鲛人灯“唰”地亮如白昼。
玄铁枕被狐尾掀翻的刹那，半枚刻着“安”字的铃舌咕噜噜滚到脚踏边。
“暗器还带并蒂莲纹？”
沐霜绮两指拈起残片，对着月光端详铃壁内侧密密麻麻的划痕。
那些被反复刮掉的“衡”字凹痕里，最新刻上去的“顾小狗”三个字还泛着魔气红光，旁边歪歪扭扭画着只吐舌头的狗头。
离荀安扑上来抢的动作带翻鎏金烛台，魔焰“轰”地点燃半幅鲛绡帐：“母狐狸你找死！这是要熔了打狗链的！”
说着指尖魔气翻涌，却小心避开了残片上的刻痕。
“给顾衡当项圈？”
九尾狐笑得花枝乱颤，狐尾险险避开噬心蛊的墨玉蝎尾针，“正好配他那个冰山师姐的冰镣铐，锁一块多般配～”
话音未落，三道银铃音波擦着耳际掠过，在墙上炸出蛛网裂痕。
“急了急了——”
沐霜绮旋身躲到梁柱后，九条尾巴晃得人眼花缭乱：“下个月初七我要渡劫，这送离魂露的活儿…”
故意拉长的尾音里带着蛊惑。
“让他疼死最好！”
“反正我不去！”离荀安甩出魔气凝成的锁链捆住房梁，整个人悬在半空晃荡，银链缠着脚踝勒出红印。
“爆体而亡本圣女给他收尸！骨灰坛就刻‘负心汉顾衡之墓’！”
“啊~这样啊……”
沐霜绮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这做作的表情让离荀安产生一丝警觉。
沐霜绮突然掏出面水镜，指尖划过镜面泛起涟漪：“那正好，花想容昨儿问我讨要合欢蛊，说要穿着新制的露骨纱衣去幽泉洞…”
镜中浮现媚堂堂主妖娆身影，轻纱下腰肢扭动如蛇。
“她敢！”
锁链“咔嚓”绞断梁柱，离荀安裹着半截帐幔摔进满地狼藉。
魔气凝成的黑蛟撞破殿顶，叼着水镜冲进暴雨里碾成齑粉，暴雨浇透纱衣贴在身上，她却浑然不觉，眼里跳动着要吃人的火光。
九尾狐憋笑憋得尾巴尖发抖，故意掐着传音诀朝殿外喊：“来人！给花堂主送十二匹天蚕丝，就说圣女赏她做寿衣！”
指尖却偷偷凝着留影石，把少女气急败坏的模样录得清清楚楚。
“你给我闭嘴！”
离荀安揪着沐霜绮衣领往墙上撞，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情绪。
突然摸到对方袖中硬物，扯出来竟是雕着双鲤戏珠的银铃模具，那鲤鱼眼睛用的是顾衡当年从东海给她带的鲛珠。
“我认识一家银铺老板，手艺倒是精致。”
沐霜绮趁她愣神挣脱桎梏，倚着残破的雕花柱笑出泪花：“能把你那些歪瓜裂枣的银铃回炉重造……”
狐尾殷勤地卷来星纹银锭，暗红纹路里凝着情蛊气息，“要雕比翼鸟还是连理枝？姐姐给你护法。”
“本、本圣女是要熔了打暗器！”
离荀安抢过模具揣进怀里，魔气凝成的黑纱把通红的脸裹得只剩眼睛，“淬上九十九种毒药，扎进顾衡丹田让他再不能沾花惹草！”
说着指尖捏诀，炉火却温吞得连银锭都化不开。
暴雨裹着惊雷劈在殿前石阶上，映亮九尾狐脸上藏不住的姨母笑。
沐霜绮哼着民间小调往外走，故意把传音符甩得哗啦响：“你要是真不去，那我这就传讯让花想容准备启程...”
符纸飘到半空，赫然画着媚堂女子喂顾衡喝酒的香艳场景。
离荀安凌空画出的禁制符“啪”地贴在门框，暴雨在结界外凝成冰棱。
“本圣女亲自去！”
“才不是担心那个混蛋呢！”
“要是让那女人蹭破顾衡半点油皮...”银铃晃出的魔纹把石砖犁出三丈沟壑，“就把你们统统炼成厕筹！”
沐霜绮背过身笑得狐尾乱颤，指尖弹出朵合欢花粘在残破的帐幔上。
暴雨声掩住了她捏诀传音的动静：“……对，就说我要闭关，送药的差事全推给阿离...”
转身时九条尾巴比着胜利的手势晃了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