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空气混杂着蜂蜜的甜味,与饭菜的焦香,板正的圆形木桌上摆着好几道还在往外冒着热汽的菜,饭食也早已盛好放在桌上。

马荀椤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这么多的菜不知道先动筷,还是先说话好。正当她要不要顾及一下形象少吃点的时候,秋的声音再次传来:“是饭菜不合胃口吗?为什么不吃呢?”马荀椤赶忙解释着:“不不,你做的饭很好吃,只是……”“只是?”“我一般,不会吃这么多的……”马荀椤磕磕绊绊的讲述着。看着她这想吃又要找点借口的样子,秋哪里还有什么疑惑的,笑笑便替她找了一个借口:“马小姐现在在外值班,对吧?”

马荀椤愣住,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低着头摸了摸鼻尖:“谢谢。”秋嘴角上扬,坐在高脚凳上往前挪了挪,好让自己的手肘能靠在桌面上:“哈哈,快吃吧。”和善的目光看着圆桌对面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的马荀椤,良好的家教,让她能在不发出什么声音的情况下,快速与桌上的菜肴战斗着,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有条不紊地往嘴里送着色泽鲜亮的菜品。

看来她的手艺还是没有退步嘛,看着食客露出满意的神情,就是她做完饭后最高兴的时刻了,看着桌对面的女孩,她想起了她的妹妹。

她的那个冒失鬼妹妹啊……

那时候小狐狸还没有学会化形,秋就会做点松脆的干粮给小狐狸当吃食,让她不至于在狼吞虎咽的时候不至于磕到那还缺了一颗牙的小嘴巴,明明嘴里还有不少没有咽下去,嘴巴却还在上下不断开合,叼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送进嘴里,然后发出酥脆的“喀呲、喀呲”声。

不知道是起了玩心,或者是真的想要嚼碎了再吞下肚子,小家伙蹲在饭碗前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总是要把小方块完全嚼碎,直到嘴里的食物再也不能发出一点脆响,才会把嘴里已经变成汤的食物送下去。

等到最后一个松脆的小方块消失在碗里时,她仿佛还没有吃饱似的,目光炯炯地盯着秋那个好像能装下任何东西的口袋,积极地摇着尾巴,好像在向秋讨要自己没有浪费的奖励。这时候,秋就会从兜里掏出来一块老姜,甚至不用等秋发话,小家伙就会“嗷呜——”一声委屈地哀嚎着逃跑了。因为小家伙明白秋姐姐和老姜同时出现的时候,那么秋的下一句话一定是:“把这个吃下去,就给你奖励哦。”那就只能灰溜溜地开溜了。

秋当然知道这调皮的小家伙一定不会吃姜,可是小家伙体寒虚弱,需要这些来调理身子,怎么办呢?秋不怎么会强迫小狐狸吃什么,但她不会担心这个,因为——

只顾着吃的笨蛋怎么会注意到,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咬上去就能发出咔嚓声音,好玩的同时味道也符合自己的胃口,每次吃完都能让嘴里“火热”的,松脆的小方块,其中的一部分,正是来自自己讨厌的老姜呢?

秋每次看到小狐狸吃几口就要去喝口水的模样就感到愉悦,明明被嘴里的东西辣到了,却还是忍住不喝水想要再多吃几口,就像对面的马荀椤一样。

她看着嘴里正在吞吐凉气的马荀椤,适时地递上了一杯蜜水,马荀椤被辣的话都来不及说,摆着道谢的手势接过了秋手中的杯子,将甘甜的液体含在嘴里,一会儿后,才勉强放松地呼出一口气道着感谢的话。就这么好吃吗?宁愿被辣着也不愿意放过嘴巴。

终于缓过劲来的马荀椤才发现,秋一直都没有动过筷子,不,秋的面前别说筷子了,就连碗也没有。想要询问秋为什么不吃,但是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就这么说出来,好像不太礼貌,她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的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秋看到这副神情,微笑着开口:“放心,我已经吃过了。”温柔的语调代表着其主人现在的心情不错。闻言马荀椤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谢谢。”这才放心地继续专心对付起面前的美食来。

一段时间后,碗里已经见底,马荀椤有点遗憾地夹住满园春色里最后一块翠绿,将其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吞下腹中。

“唔,嗝。”赶忙捂住嘴,她有些放松过头了,以至于毁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好在桌子另一边的秋似乎没有在意这个。“怎么样?菜的味道还算合你的胃口吗?”马荀椤放下了碗,坐直了身子回答:“感谢款待,非常美味。”

怎么会不合自己的胃口呢,这里桌上的菜式全部都是自己在金商国都能吃到的比较经典的菜,经不经典暂且不论,单说菜的味道,如果放在国都口碑最好的酒楼里也绝对是上乘价位。

不过,南方和北方的饮食习惯难道没有什么差距吗?金商王朝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吧……

“那就好。”秋见马荀椤已经将手里的碗筷放下,便跳下椅子,走过一段路,靠近了桌上的空碗,伸出了手,打算收拾碗筷端走。“等一下!”这个动作让一边的马荀椤直接跳了起来,她慌忙地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秋不由得抬眼看着马荀椤这副模样,“怎么了?”“那个,请让我来吧,让我来洗碗,帮一点忙。”她真的实在不好意思再看着秋为她这陌生人而忙碌了。

秋没有说话,沉默地观察着马荀椤,马荀椤那张看起来冷峻的脸上,有些为难。秋还是微笑着收回了手,后退一步。“那好吧,就麻烦你啦。”“谢谢!”直到听到这句话,马荀椤才放松下来,手指摸上菜碟,瓷器之间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屋内。

缓步走到阳光正盛的草地上站定,她静静站立在无风吹拂的草地上,面向天光袭来的方向,闭上眼感受着阳光在扑在脸上、身体上、衣服上、发丝上灼烧着的热量,浓艳的绿意正在她的脚下茁壮生长,恰到好处的日光让这里的每一颗草叶都能透出代表生命的翠绿,明亮的白色斑点在其上四散迸溅。

秋微微张开怀抱,尽情拥抱着阳光,展开的披肩在草地上投射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披肩上的粉色愈来愈鲜亮,一只蝴蝶在草地上展开了她的翅膀。

几声遥远的鸟鸣从树林间传来,被秋灵敏的耳朵捕捉到,那是幼时兴奋的雏鸟在呼叫自己母亲的归来,成长的生命在呼唤着,向自己的妈妈尽情撒着娇。

那么这时候,母亲便会携带着她勤劳的收获从天而降——会是几条挣扎蠕动的蠕虫?还是一颗饱满成熟的果实?

秋没有睁开眼,她在墨黑的视界里听到了“噗啦,噗啦”的快速的,有节奏的声音,这是翅膀扇动的声音,鸟妈妈的翅膀破开空气,发出的声音还是没有逃过秋的耳朵,看来是很丰厚的收获呢,小鸟们的叫声都更大了些。

还有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这是蝴蝶挥动翅膀的声音,缓慢,有力,一下一下地。几只蝴蝶就在她的身边,向她飞来,落在了她的身上,肩上,头顶上,和造型与蝴蝶一般发髻的“蝶翼”上。也许是把她也当成不会动的花了。

还有,靴子踩在草地上,已经停下有一段时间的脚步声。

秋重新睁开了眼睛,低头拍了拍手驱散了身上的蝴蝶们,转过头看着正在望向这边不知在想什么的马荀椤。“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马荀椤回过了神来,目光却没有从秋的身上移开。

蝴蝶离开的那瞬间飞散的颜色,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放松了一瞬间。眼睛跟随着秋的脚步,一步一步,来到自己的近前。“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马荀椤看到秋那微笑的表情总感觉能听到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温柔气音。“碗已经洗完了,就放在灶台上。请问秋小姐,我的衣服……”马荀椤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停在秋脑后发髻上的蝴蝶扇动翅膀飞起来,向她靠近。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接住飞来的蝴蝶。但蝴蝶却略过了她的手指,向她的脸上冲来,马荀椤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感到鼻子上有些发痒——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蝴蝶那快要遮住她整个视线的蝶翼。

大眼瞪小眼.ing

彩色的蝴蝶轻轻开合翅膀,在她的鼻子上停留。“……还有我的物品在哪里?”停顿了一会儿,直到有一只小小的食指伸过来,触碰了一下马荀椤鼻子上的蝴蝶节肢,那蝴蝶这才慢吞吞转过身,扒在那只手指上,离开了马荀椤的鼻子,这一次她真的听到了秋那轻快悦耳的笑声。

她的指尖托着蝴蝶,微笑着对她说:“跟我来。”

马荀椤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刚刚秋的手指在接过蝴蝶时,也碰到了她的鼻头。秋的手是微凉的,皮肤相接触的那一刻,丝丝的凉意与柔软的触觉同时传入她的大脑,如同苍耳滚过皮肤般,一种难言的瘙痒感迅速在她的浑身肌肤上飞驰而过,让她不经抖了一下身体。

摸了摸鼻尖,她才小跑着跟上在远处等着自己的秋小姐。

“好了,你的记性很好啊,不会忘记怎么系绳子了吧?”跟着秋将晾晒着的衣服取了回来,已经晒得温热的紧身衣套在身上,浑身都是暖烘烘的,秋随意地整理着马荀椤身上的衣服,将她内翻的领子打平,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不会的,我已经把步骤背下来了。”“那就好,你身上的物件我都擦过了一遍,这是你的钱袋子,记得数一下有没有少。”将最后一件随身物品递上后,秋便退开来,让马荀椤自己整理。

“秋小姐。”马荀椤打开了钱袋,从里便抓出几个银孔,向秋的方向递出。“感谢你的招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我准备马上动身前往秋水镇了,请一定要收下。”马荀椤正色打断了秋的推辞。

当她把话说完的时候,她看见秋的肩膀往下沉了沉,两人之间有一段微小的沉默。

“嗯。”秋还是面带微笑说着话,平静接过了马荀椤手中的回礼。“今天的太阳比较暖和,走吧,我带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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