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三炷香左右的时间，裴云曦重新从后院走出，她换了一身白色宫裙，裙摆随着脚步荡开涟漪，青丝被一根发带随意地束在身后，薄唇轻抿，眸光沉静似水。
“这是上午刚钓的寒潭白鱼，最宜温养身子，对你恢复很有好处。”陆尘一边说着，一边为她盛了一碗。
这鱼汤浓白，闻起来就很鲜美，碗口上的氤氲水汽模糊着彼此地神情。
“对了，你不会不吃葱吧？”
裴云曦向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阿玥……”
“她被仙盟来的人叫走了，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少女的眸子闪过一丝黯淡，她端起碗轻轻尝了一口，的确十分好喝。
“阿玥她似乎总是很忙呢。”裴云曦捏着小勺，在小碗里转着圈。
“毕竟是下一任宗主，事情多也是很正常的。”
“嗯……”裴云曦放下小勺轻轻抬头，绵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啊？”陆尘怔了一下，“你听说什么了？”
“听说你在演武场和杨宇庆论剑三次把他击败的事情。”
“就这些？”
“嗯……还说了他连你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裴云曦身子微微前倾，胸前雪白随着垂落的领口向外泄了一些，“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藏拙的嘛。”
陆尘顿时感到眼前似是有些发晕，他将碗中所剩无几的鱼汤喝干净，然后把空碗摞在一起。
“我那是情况特殊，也是为了帮沈修士解围才……”
“阿玥和你的关系的确不错呢。”
虽然裴云曦的声音依旧糯叽叽地，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合作伙伴啦合作伙伴，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各取所需……么？”裴云曦认真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们会是朋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个——”陆尘挠了挠头，“说是合作伙伴有点太生分，说是朋友又好像没那么亲密。”
“那……你喜欢阿玥么？”
陆尘的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没有坐稳。
“我的意思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看着他脸上狼狈的表情，少女捂着嘴轻声笑到，“不是那种喜欢。”
“那应该叫关系融洽吧……”陆尘清了清嗓子。
“这么说也行呐。”裴云曦点点头，“我本来应该帮阿玥分担一些宗门事务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啦……”
“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陆尘肯定的说着，“你体内的阴毒只是累积时间太长，不能用那些太生猛的法子。”
“那就提前谢谢你。”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陆尘不好意思的抹了下鼻尖，那真元烙印种下的过程还记忆犹新呢。
裴云曦像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嘴唇微动道：“其实你也不必……那么在意的，既然都当它是意外，那忘了就好。”
“我以为你会更排斥我一点。”陆尘小声说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排斥你么？”裴云曦浅浅笑着，可陆尘从她眸子里看到的却是无奈与自嘲，“你会觉得……我是个不知羞的女人么？”
“裴修士这是什么话？”陆尘有些不解。
他只知道原剧情里的裴云曦是沈玥的禁脔，对于她的身世、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小时候，我父亲上山采药的时候被某个不知名宗门抓去给他们运送修建建筑的石料，从此杳无音讯，所以母亲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她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又找不到什么营生，甚至就连出卖色相都无人问津，只能依靠给街坊邻居洒扫浆洗换些银钱。”
“那时的我经常生病，可母亲能换来的银钱勉强只够两人糊口，她没办法只能去找人借钱。借来的钱终究是要还的，洒扫浆洗又能挣多少钱呢，所以我们又过上了四处躲债的日子。后来我的身子好了一些，学了些织绣的手艺也能帮母亲分担些压力，谁知那天债主不知怎的找到了母亲，当街硬生生地打断了她两条腿……”
“母亲再也没法下地了，她的脾气渐渐开始变得暴躁，开始把气都撒在我和我那失踪的父亲身上。我为了挣钱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渐渐地，她开始怀疑我在外面出卖色相，于是剪坏了我的衣服，抓着我让我和她一起在屋里编筐……”
说着说着，少女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其实这样本来也没什么的，直到有一天玄霜宗的弟子来到城里玩耍时发现了我身负太阴牝牡体，于是他们便以为我母亲治好腿疾为诱饵，哄骗我母亲签下卖身契将我卖给玄霜宗做他们修行的鼎炉。”
陆尘坐在她对面安静的听着，他没想到裴云曦身上还有这样的过往。
“诚然，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怪她，我只是觉得这上天安排的命运实在有些不公平。玄霜宗修士告诉我们上了山之后只要一心一意做好鼎炉，就会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供我们享用，再也不会在人间受苦……但一行人出发前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使奕剑山的修士也想要分一杯羹，于是双方在城里大打出手，将那座小城彻底化为了人间炼狱。”
“……再后来，你就遇到了沈修士？”
裴云曦点点头，“那一战他们双方伤亡惨重，幸亏阿玥与她的师尊偶然间此处，才将我带回了剑宗。慕宗主传我剑术，教我心法，让我与阿玥一同修炼，彼时阿玥也才进入宗门不久，由于我长她几岁，所以宗主便让她唤我师姐。”
少女抬起眼眸，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我害怕这些美好会像梦一般消逝，害怕失去眼前所有一切，害怕这些都是我被玄霜宗带上山，被摧残到意识模糊后所陷入的幻想。我知道阿玥很喜欢我，但是我对她的感情好像没有她那么单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好像在利用她，利用她对我的好……我觉得那样好的自己好卑劣……”
“前一段时间，她很想见你。”陆尘轻轻说着。
“我知道，是我不敢见她。”裴云曦平复了下心情，“原本从灵蛇锋回来的我，是有求死之心的……因为我背叛了她。”
陆尘不敢看她的眼眸，故意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可是我是个卑劣的人呀……我贪图她对我的好，贪图剑宗的生活，和阿玥一同生活了这么久，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看就知道。”裴云曦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我那个时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像阿玥喜欢我那样单纯的喜欢她。”
“啊？”陆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下他好像真的成了百合破坏者。
“但是你上次说的话启发了我。”裴云曦突然浅浅的笑起来，“你说，人死了一切就都没了，再也听不到别人的抱歉，再也无法与心爱的人拥抱……活着要比死了更勇敢。”
“那天你走后我想了很多，我回忆着和阿玥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回忆着她眼中澄澈地光，回忆着我们的每一段记忆……我发现我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我想知道，我对阿玥到底是不是喜欢。”
“……然后呢？”陆尘心里隐隐升起了某个不太妙的想法，他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的理智将那个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裴云曦没有说话，她怔怔的看着陆尘，然后伸出手指揪住了他的衣领。
“诶？”
陆尘还在想这女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可下一瞬间，裴云曦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她缓缓的、温柔的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略有些冰凉地唇瓣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
裴云曦的唇瓣温软到不可思议，陆尘原本是想推开她的，但当他尝到混合着她身上月见草香气的咸涩泪滴时，便转而温柔的揽住少女微微颤抖的肩膀。
裴云曦的舌尖充满侵略性地撬开他的牙齿，那香软细腻的触感让陆尘不由心中一颤。
良久，二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陆尘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裴云曦紧闭的眼睫上沾着点点水汽，唇瓣上还残留着几分晶莹。
“陆修士。”少女睁开眼，眉目含笑，“你喜欢么？”
陆尘张张嘴想要回应，身后却响起了叩门的响声，裴云曦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便先陆尘一步向着院门走去。
“云曦，我……我来看看你。”沈玥立在门口阶前，看起来有些局促。
“嗯呐。”裴云曦轻轻颔首，侧身将门打开。
“咦，有人来过么？”沈玥指着凉亭中还未收起的餐盒问到。
“是刚才陆修士来帮我送点鱼汤。”裴云曦淡淡地回应着。
“这人真是的……他明明答应我要留我份的。”沈玥嘟囔道。
“那阿玥要不要回去看看，兴许他已经给你留好了呢？”裴云曦倚着门框，指尖轻轻扫过已然温热的唇瓣。
少女眼角余光扫过自己闺房，看到门后阴影便不着痕迹地笑了。
廊下风铃又响。